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81页

  “斛律阿都。”简陋桌子前一名高车男子连忙回答。

  “嚯，还是个贵姓啊，和你们酋长是同族的？”桌子后面坐了一个兵士，面前摊着笔墨和一叠厚厚的名册。

  与其相似，还有数十位兵士亦是如此坐在桌子后面，沿着城墙一字排开。

  桌子前面则是和斛律阿都一般排着长队。

  “兵爷取笑，我们整个高车都是同族。”斛律阿都赶忙解释，“我本来无姓，只是要登记分田，才取了这个姓，是否不行？那我改一个。”

  “不用改了，你姓什么都行，我且问你家中几口人？”兵士挥了挥手，这背后还排着不知道多少人呢，他可没时间浪费在帮人改姓上面。

  “四口，一老母，一妻一子，再加上我。四口。”

  “子几岁？成年未？”

  “已满十四岁！”斛律阿都急急回答。

  “可惜了，差一岁，今年不能分田，等明年十五岁了，你再带他来分田吧”兵士摇头叹息一声，然后掏出一个算盘噼里啪啦拨打起来，“好，让我算下你家能分多少田亩。”

  斛律阿都一面好奇的看着兵士手中算盘，一面满怀期待的等候。

  “十五岁以上男子每人分田四十亩，女子每人分田二十亩，你家一男二女，共分得田八十亩。你看看，有无错误？”兵士把算盘往斛律阿都面前一递。

  斛律阿都哪里看的懂什么算盘，只是赔笑道：“兵爷说多少就是多少，有田分给我家就行！”

  “嘿，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是算的仔细明白的，你这胡言乱语，万一被军正听到，以为我偷眛下你家田亩，那我不是要受军法！”兵士闻言大急，手中算盘都快杵到斛律阿都脸上了。

  “兵爷，我不敢胡说，你没有偷眛我家田亩，我不敢乱说！”斛律阿都也被这兵士骤然变化的面色吓了一跳，连连鞠躬求饶。

  “你自去找一个识字的人过来佐证。不然我与你掰扯不清。”兵士见状，面色也缓和了下来，冲着斛律阿都连连挥手。

  “去哪里找识字之人？”

  斛律阿都茫然的走出了队列，看着城门口涌动的人群，人来人往，时不时还碰撞他一下，这让他简直有点分不清自己要干嘛了。

  就在他愈发茫然无措之时，一个稚嫩声音响起，“你在寻觅什么？有何事需要我帮你吗？”

  斛律阿都回身一看，连忙伏地下拜，“小人见过小酋长。”

  斛律光连忙把他拉起来，“已经没有什么酋长了，不要乱喊，快与我说说你在烦愁何事？”

  “分田的那个兵爷说让我找一个识字之人，去佐证。”斛律阿都指向城墙边上的兵士。

  “哦，我识字，我跟你去吧。”

  “小酋长恩德。”斛律阿都连连鞠躬。

  “兵爷，我带人回来了，是识字的人。”斛律阿都兴冲冲的奔到刚刚那名兵士桌前，半个身子都扑了过去。

  “唉，还没到你呢，现在是我在登记！”桌前正回答兵士问题的另外一名高车男子，骤然发怒，自己从清晨就开始排队，这狗儿居然敢插队！

  “莫急莫急。”兵士老神在在，登记这么几天来，各种插队，对骂，斗殴，他都见的不爱见了。

  果不其然，环绕着这个区域巡视的军正，一看到骚乱，立马带着两个兵卒赶了过来。

  “站好了！谁叫你们闹事的！”

  军正脸上摆着和郦道元如出一辙的死人脸，长刀出鞘，骇的刚刚还在互相拉扯的两人赶忙束手而立。

  “都说莫急了，来，斛律阿都，你先来登记。”兵士见事态控制下来，朝着斛律阿都招了招手。

  “凭什么！”另一名高车男子还要呼喝，抬头一看军正手中的长刀，赶紧没了声音，悻悻的站在原地。

  “斛律阿都，高车族人，家中丁口四人，成年男子一，成年女子二，未成年男子一。按均田法令，共分得田八十亩。”兵士将一张结状摊开，展示给斛律阿都和斛律光看，“仔细看看，没错罢。”

  斛律阿都望向斛律光。

  斛律光点头，“没错，阿都你可以签字画押了。”

  “好好好。”斛律阿都在兵士的指引下，用着印泥按了数处指纹。

  “一式三份，一份归你，一份入档，一份存底！”兵士再次抖了抖结状，将它递给斛律阿都，“拿了结状之后，去典农寺，他们会给你分配和丈量土地。”

  “好好好。”斛律阿都如同珍宝一般把结状藏在怀中，眼中含泪，不停的对着兵士和斛律光道谢。

  兵士早就见怪不怪，他也不理会斛律阿都和斛律光，对着还在军正面前罚站的那名高车男子挥手，“来来来，到你了。”

  又开始了下一轮的登记造册。

  斛律光默默走回城中，眼前却不断浮现斛律阿都的泪眼。

  ……

  “子茂兄，编户齐民进行的怎么样了。”
  

  裴昇站在大片的田亩之中，侧身问段荣。

  从御夷镇被紧急召来的段荣，捋了捋胡须，颇有些得意的说道：“大略明后日就能全部完成了罢。”

  “分田事宜呢？”裴昇转向另外一边问贾思勰，“同和（注），你那边进展如何？”

  贾思勰摇了摇头，“田亩大多肥薄不均，若想把田分得平均。需要繁琐计算，进度着实堪忧，如今不过分好了十之一二。”

  “其实还是文士太少。虽然我们这一年在御夷镇普及识字，兵卒也大多能认的几个字，但是真正堪用之人并不多，而且这次识字多的都先抽调去完成编户齐民了。”段荣在一边出言替贾思勰解释，他这人就爱和文士打交道，来广宁郡没几天，就和贾思勰打的火热。

  简直就是之前和郦道元交好的翻版。

  “那就等编户齐民都完成之后，把那些兵士借调给典农寺，协助同和完成分田。”裴昇沉思一会儿，问段荣道：“子茂兄你没有问题吧？”

  “自然自然，都是为了州郡大事。”

  “若是上田，下田实在不好分，就酌情给分到下田较多的人多分些田，尽量做到公平即可。”裴昇又对贾思勰吩咐道：“切莫因为分田迟缓，而误了农时，你是农业专家，你心中应该有数。”

  贾思勰眉毛一抖，慨然称是。

  裴昇转身望去，燕州大地茫茫田野上，还是原先的模样，只是在上面躬身劳作的人从汉民换成了高车人。

  “典农寺已经派出所有人，去协助高车人耕种。其实他们也并不是不会耕作，原先他们聚居在朔州一带时，就会耕田犁作。”贾思勰指着田亩上辛勤挥汗的高车人，解释道：“只不过百年前被迁到漠南之后，才渐渐变的不事农耕。让他们种个一年半载，自然就熟稔了。”

  裴昇捏了一把土，任由细腻的泥土从手中滑落，显然这是已经犁过好几遍的熟土。

  他不由面带喜色，“如此良田加上同和统筹指挥，我都能想象丰收场景了。同和，城外农事就交托于你了。子茂兄，我们回城去巡视其余事宜。”

  “大人，我有一事想问，田赋你要怎么收？”

  及至裴昇已经上马之后，贾思勰忽然出口询问，眼神还是那般灵动而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