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83页

  斯人已逝，俱往矣。

  他无声的拂了拂宇文泰肩膀，“所以宇文兄这伤势，就是在与定州官兵搏斗之时受的？”

  “嗯，大兄护着我们往唐县方向走，路上因为受创严重，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若不是阿槐每日清洗照料，只怕撑不到今日。”

  裴昇抬头瞥了院中一眼，刚刚抽泣声传来的地方，站着几名幼童，此刻依旧抹泪不止，而在他们身后则是那片熟悉的红衣。

  虽然沾染尘土浴身，却依旧不改耀目颜色。

  “你是怎么会想到来燕州寻我的？路上吃了很多苦吧？”裴昇没有多看，继续低头关怜的问宇文泰。

  “大兄昏迷之后，大家都没了主意，我入定州途中，曾经向几名怀朔镇降户打听过阿兄的消息，他们都说你好似去了御夷镇。”

  宇文泰道：“那时定州官军依旧追击我们不停，我就狠下心思，带着家人钻进了太行山，一来躲避官军，二来也想着能不能越过太行山，再穿过燕州去寻你。”

  “你……还真是莽撞。”裴昇忍不住摇头，差点气的打宇文泰几拳，“这茫茫太行山，是那么轻易能穿越的？更别说，你还偕老带幼，这么一家子都寄希望于你。”

  “你却心中毫无计较！你自己不把命当一回事，身后亲人的命你也置若罔闻！你！你在石崖城随我和郦先生学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不成！”

  宇文泰羞愧的低着头，不敢看裴昇。

  “军主，这也是天意，黑獭若不是钻进了太行山，怎能遇到我。他这不也是好好的来到燕州了吗？”彭乐缩在墙角躲了许久，这时候才探头探脑的出来替宇文泰发声。

  “你！”裴昇看见彭乐就头疼，“怎么这里面还有你的事？不是叫你去攻昌平和东代吗？你又怎么会跑到太行山里去的？”

  “我……”彭乐刚待回答，从官署外传来了一个正气昂然的声音。

  “彭幢主，伟男子，有大本事，说要带兵横穿太行，然后再取道定州，一路北上，偷袭蓟城，为裴军主你一战而下幽州。”斛律金领着一个医师进了官署，面上神色似笑非笑，看着彭乐，“若不是我与你幢中队主不放心，等候于太行山前。怎能恰好把宇文氏一家接回燕州，须知道，你连自己的战马系在哪里都忘了！”

  “好你个斛律金，非要在军主面前编排我的不是。我不是忘了，我是迷路了！”彭乐先是大怒，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看向裴昇，告饶道：“军主，并非他说的那样，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给你分析一下……”

  “行了行了，你的计划留着和军正分析罢，自己去领罚！”裴昇气的无可奈何，“反正去找军正的路你都走熟了，不用我带你过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彭乐吭哧瘪肚，垂着头走出官署，摸着腰间铜符，这幢主刚升没多久，只怕又要被撸掉了。好气！都怪斛律金！

  另一边，高欢早早就领着医师入堂替宇文颢检查伤势了，宇文氏一家子人也急忙跟了进去。

  “裴军主，昌平郡和东代郡已经攻下，这是两郡舆图和户籍名册。”斛律金上前一步，从身边兵卒手上取过两卷发黄的图册递给裴昇，裴昇随手接过，翻看一下，虫蛀斑驳，都不知道是哪个年月的老古董了。

  “等广宁郡编户齐民结束，再派人去昌平和东代走一圈，给那边的百姓也重新登记造册。”裴昇低声嘱咐段荣。

  段荣此时也是皱着眉头看那户籍图册，忍不住摇头，“散逸混乱，这些图册只堪拿去当薪柴。”

  “斛律幢主，你此次征伐有功，就由你继续担任高车骑兵的军主罢。”裴昇笑意殷殷的对斛律金拱手。

  斛律金都是被封过王的人了，自然不会因为这小小军主而动容，他看着裴昇，嘴里嘟囔两下，还是问出声，“裴军主，我回家没见到小儿明月，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应该是在城中做实地调查，完成我给他布置的课后作业吧。”

  “什么调查……作业？”斛律金一脸茫然，丝毫都没听懂裴昇话中意思。

  “咳咳，你别管什么意思。反正等天黑，明月就会回家，你无需担忧。”裴昇看着斛律金还是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无奈的冲他挥了挥手，“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城中寻他吧！”

  “……喏！”斛律金依旧保持着几分不解，转身出了官署，满城寻找他的宝贝儿子去了。

  “爱子之心，莫过于此啊。”段荣一脸感叹。

  “话虽如此，我平日里也不见你关爱铁伐啊？”

  “哼！铁伐那个孽子！一天天的尽知道气我。”不提段韶还好，一提起他，段荣就老脸黝黑，“若是我儿像明月一般，我就老怀安慰了。”

  裴昇想起段韶跟野狗一样四处撒欢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这斛律光刚来没多久，就俘获了多少人的喜爱。

  看来好儿子，谁都想要啊！
  “军主，宇文兄情况不太好。”高欢匆匆的从堂屋里走出，揪住裴昇袖子，低声说道：“伤口迁延时日过久，已经红肿化浓。医师无从下手。”

  “这……”裴昇心中一惊，难道这宇文颢终究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吗？
  按照真实历史里，其实宇文颢在袭杀卫可孤时，就为了救其父宇文肱而丧命。先前因为自己的出现，设计袭杀卫可孤过于顺利，并且把宇文颢安排到了开城门这样的安全任务，这才导致他没有战死。

  没想到，定州一行，本该活下来的宇文洛生死了，而宇文颢却代替他活了下来。虽然最终带着一家子逃了出来，但是现在看来也难脱死亡的命运。

  “军主，恕我无能为力。”医师面露惭愧之色，低头从堂屋退出，来到裴昇身前，连连躬身。

  “尽力即可，辛苦医师了，贺六浑，你取一石粮食赠与他做为诊金。”裴昇自然不会怪罪这个广宁郡里屈指可数的医师，毕竟燕州之地，能找到医师已经算的不错了。

  医师连连道谢后，在兵卒指引下离开。

  这时，段荣方才捻着胡须开口，“军主，不若去城外叫同和兄（贾思勰）来诊断试试？或许他有办法。”

  “哦？同和还会医术？”裴昇简直不敢相信，这贾思勰完全六边形战士啊，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段荣神色有些尴尬，拉住裴昇袖子，走到无人处，才低声的说道：“我与同和闲谈时，他曾说过自己游历各州，学得一手诊治兽类的好医术……”

  裴昇听着频频点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兽类！？”

  “军主小声！”段荣四处张望，“可不能让宇文氏的人听到了。我料想这医术应有相通之处，既然兽类能治，那人类是否也能治？”

  裴昇惊诧过后，也是点头，“如今别无他法，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你赶紧出城去叫贾同和，我去堂屋内守着。”裴昇连连催促段荣。

  “记得让贾同和来的时候，千万不能说自己会的是兽医！”

  注：肱，任有侠有气干……后避地中山，遂陷于鲜于修礼。修礼令肱还统其部众。后为定州军所破，歿于阵。武成初，追尊曰德皇帝。——《周书》·周书卷一·帝纪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