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92页

  谁知四周一片寂静,连乐曲也戛然而断。

  一张摊开的文书被强行递到了元谭面前,用力之大,竟推着他往后仰了一跤,撞的背后侍女惊呼喊疼。

  “你!”

  元谭正要发怒,醉眼之中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原本已经上头的酒意,顿时吓得清醒。

  “常公!”

  “大都督,看看这军情罢!”常景将文书丢在榻上,转身对着堂内舞女乐师一干人等喝道:“还不给我速速退下!”

  顷刻,堂中如鸟兽散一般,只剩常景和元谭二人。

  “常公,这军情!”元谭此刻已经看完文书,勉力撑起酒后松乏的身体,畏畏缩缩的看向常景,“这军情是真的?”

  “大都督啊!看看上面的血迹,这是哨探在这冰天冷夜里艰辛探得的,更是日夜不停,快马加鞭急送回来的!你就算不体恤他们,也不该质疑他们!”常景已经无言以对,刚来幽州的时候,还以为元谭这个皇室宗亲比其他人好些,至少言语恳切,又做事积极。没想到这才几月,就原形毕露,他都不知道这些舞女和乐师,是元谭从哪里弄来的!
  果然,元氏宗亲,没有几个堪用!

  “我酒醉失言,常公莫要怪罪,莫要怪罪!”元谭见到常景生气,连忙调整姿势,摆出跪拜之礼。

  “大都督对这军情可有什么建议?”常景无可奈何,自己做为行台,权力虽大,但是一旦涉及军阵之事,还是得与元谭这个幽州大都督商议才行。

  “常公,你拿主意就行。我一切都听常公的。”元谭腆着脸,向常景示好。他这人没啥本事,唯一擅长的就是抱大腿。
  

  “罢了,届时我自带兵出城截击,你……”常景面露不渝,看着肥硕如猪,摊在榻上的元谭,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你就守好这蓟城吧!”

  ……

  “铁伐莫跑!来吃鸡子!”

  “不吃,不吃,这是生的,好腥!”

  段韶绕着院子乱跑,身后还追着手中捏着一枚鸡子的娄信相。

  “唉,乱跑做甚,听你阿母的话,元日就是要吃生鸡子,往后才能长高。”裴昇和高欢等人推门而入,恰巧撞到蒙着头乱跑的段韶,被裴昇一把拎了起来,然后塞给了娄信相。

  娄信相先是对着众人行礼,然后接过段韶,大力的痛击了几下他的屁股,把生鸡子磕开,硬生生倒进他的嘴巴。

  段荣面带笑容从堂内步出,将众人迎入。

  “子茂兄,这我们来到燕州的第一个元日在你家过,你可准备了什么好吃食?”彭乐一入堂,就到处寻摸,嘴上更是囔囔不停。

  “哈哈,这还不是你们给我这个老朽颜面,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家中最好的吃食都拿出来了,待会你们尽情饮酒欢畅!”

  “子茂兄,元日正该杀羊磔鸡,我不知道送什么,就带了一羊一鸡上门,莫要嫌弃哈。”裴昇冲着段荣拱手道。

  “元晖着实客气,你看其他人等,别说礼物了,都恨不得把我家搬光!”段荣故意指了指已经摸进厨房的彭乐,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叹息,“我真不该结交他们这些友人呐,以后老朽只与元晖一人为友!”

  窦泰翻了翻白眼,假装没听到,溜达着就往另一边去了。

  高欢则是冲着不停灌水希望洗掉生鸡子腥气的段韶招了招手,将一柄小环刀递给了他,“铁伐,这是姨丈特意给你制作的环刀,拿上它,快快长大,成个英豪男子!”

  “哗!”

  段韶接过环刀,立马高兴的捧着刀找自己那些个小伙伴炫耀去了。

  “贺六浑,你就惯会宠着他!”段荣假意生气,不过片刻之后就又开怀大笑。

  屋舍大门不停的被打开,和段荣比邻而居的娄昭、尉景,独在西城的宇文氏一家,还有斛律金和斛律光父子,以及抱着一大把菘菜上门的贾思勰,都陆续到来。

  以娄昭君为首一干女眷也从厨房之中鱼贯而出,人人手中托着一个盘子。

  麦饭、汤饼、馒头、肉羹、菜菹(腌菜)还有各种酱豉。

  院子里打闹不停的小儿们纷纷涌上,一边吞咽口水,一边欢呼。

  “莫急,莫急。”段荣满满的得意,他指挥女眷将案几中间空出,“羌煮貊炙还未上呢!”(注)
  裴昇和高欢站在外围看着场间热闹情形,也是面带笑意。

  高欢不禁幽幽一叹,“可惜,文彬和郦先生都需要驻守居庸关,不能回来郡城和我们共聚。”

  “勿需感慨,他们很快就能回来了。”裴昇看着欢腾的众人不经意说了一句。

  高欢闻言骤惊,转头紧盯着裴昇不放。

  裴昇从袖中取出几张纸递给高欢,走至院落中间,抬头望向黑云笼盖的夜空,感受着脸上触碰到的一点凉意。

  他不禁伸出手来,淡淡的对着高欢说道:“要下雪了。”

  
 
注:羌煮貊炙是南北朝时期北方游牧民族的饮食习俗,其中“羌煮”指的是涮羊肉,而“貊炙”则是烤全羊。

   
 胡床、貊槃,翟之器也。羌煮、貊炙,翟之食也。自太始以来,中国尚之。——干宝《搜神记》·卷七

   
 《齐民要术》中则记载了具体做法,分别在《羹臛法第七十六》和《炙法第八十》。

   
 南北朝此时是分餐制和合餐制并行,像烤羊烤猪这种就一起吃,其余的则分开吃。

   
 
  



 
  第84章 暗流涌动
  大雪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间或夹杂着一星半点的冰粒子。

  居庸关南口不远处的山脚下,一间间的草庐肩并肩的攒在一起,低矮的屋顶上已经盛满了厚厚一层积雪。

  郦道元站在新筑成的南口关楼上,出神的望着这片区域。

  “郦司马。”

  一名兵卒来到郦道元身后,恭敬行礼,他指着身后一排兵卒,以及搬运到关楼上的薪柴,开口说道:“到了今日送柴之时了。”

  郦道元回过神来,缓缓点头,让开了栏杆前的位置。

  随后就是三声短促的号角声。

  大片的百姓从草庐之内涌出来,在雪天里跋涉,朝着关楼前走来。

  “还是老规矩,一家一户,一捆薪柴,若是被我等发现谁私下抢夺,必然严惩!”一名兵卒对着楼下百姓大吼。

  “兵爷,我们又不是新人,规矩早就熟稔了。”几个胆大的百姓缩着脖子回道。

  “好,你们让开些,不要挡道。”

  关楼上的兵卒轻车熟路的将一捆捆薪柴用绳索吊下,底下的百姓则自发的排成队列,按序上前,解开绳索,抱走薪柴,一切都显得诡异般的井然有序。因为那些不有序的百姓,早就被血泪教训过了。

  “多谢兵爷!”每个抱柴之人都不停的朝着关楼行礼,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若不是靠着守关兵卒每日送下的薪柴,他们这些人早就已经冻毙。

  郦道元闻声幽幽一叹,忍不住往前踱了几步。

  许是看到了郦道元不同寻常兵卒的衣裳,底下几个眼尖加大胆的百姓,忽的开始大声呼喊,“府君,何时能放我们入燕州呐,我们想入燕州。我们也想分田呐,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