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93页

  郦道元闻言更是不忍,但是他依旧不答,往回走了几步,再度将身影藏在了关楼深处。

  “唉,这等难民呼声,我亦听之不忍。”

  关楼内侧正站着一排弓手,人人搭弓引箭,虽然没有直接对着关外,但是神色俱是警惕,领头的正是发出不忍之声的李虎。

  “文彬你一向心有恻隐之心,我是知道的。”不同于刚刚流露出来的怜悯,郦道元神色变的刚硬起来,“但是这些百姓只能拒之门外,一个也不能放进来!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因间(注),若是趁着入关之时,混乱攻城,到时候居庸关失守,这燕州之地就是俎上鱼肉了。”

  “我们最多能做的就是给他们些薪柴,保他们不被冻死。”

  “司马所言极是,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李虎也立即收起来脸上慈悲神情,再度巡视起了身后弓手。

  “若是此行顺利,这些百姓年后就能过居庸关,入燕州了。”

  裴昇的声音忽的从两人身后传来,伴随着沉闷的甲胄响声,一众将领登上了关楼。

  “大人!你何时来的?”李虎喜出望外。

  “老师,数月不见,辛劳了。”裴昇先对着郦道元行礼,随后又锤了李虎一下,“文彬也是,在居庸关没有待腻了吧?看你脸上多了不少风霜之色。”

  李虎摸了摸自己唇上刚蓄的两抹小胡子,豪言道:“这算得什么,只要大人有命,我李虎一辈子驻守居庸关又何妨!”

  “好。”

  裴昇从窦泰手中接过了一张厚实的披风,展开之后披在李虎身上,随后细致的将披风系紧,对着有些无措的李虎笑道:“这是我用秋日校猎之时猎杀的老虎皮制作的披风,你名为虎,正是相得益彰,送于你正合适。”

  李虎沉默片刻,只是重重点头,躬身受礼,看似与平常一致,但是藏在虎皮披风之下的身体却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退下之后,彭乐从人群之中挤了过来,伸手抚摸着张虎皮披风,脸上俱是羡慕。

  “老师,这雪下了多久了?”裴昇一番表演之后,用手触摸着栏杆上的积雪。

  “下的够久了,七八日了吧。”

  “那确实下的够久了!”

  ……

  “盖卢。我们已经行了数十里,歇息一下吧!”

  侯渊用力将脚从积雪中抽出,然后对着前排领军的念贤叫道。

  念贤抹了一把脸上沾着的雪粒,抬头看去,寒风裹着盐粒般大的雪扑面不绝,阴沉如铅色般的云层低压。

  从他们出关以来,这风雪愈发猖狂,一丝阳光也看不到,饶是心中早有准备这次雪中行军并非易事,没想到刚出发没多久就遇到如此恶劣情形。

  他再回身一看,除去紧跟着自己身后的那一队御夷镇老兵,依旧身姿挺拔,站在雪中,犹如傲骨苍松。更远处的那两幢兵卒,早就已经在行军之中把队里拉的七拐八弯,就连手中旗帜都举不高了。

  所幸,这些先前杜洛周的降兵,在接受改造之后,还是牢牢记住了裴昇的律法,根本不敢随意丢弃旗帜以及逃窜。只是他们并未受到过新兵训练,所以现在有这种表现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念贤却不管这情不清理。他现在又急又恼怒,急的是给予自己的作战计划上,明确要求自己今日之内必须带兵到军都城,如今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可是自己的行程却还在蹉跎。恼怒的自然是身后这些兵卒的狼狈表现了。

  须知道,如今他能带兵出征,那也是借了宇文颢好大的颜面,如果办砸了,他可不想回去继续做城旦了!
  “阿兄,我带这一队精兵先行!”念贤沉思片刻,唤来侯渊,低声商议,“你去后面行伍督促兵卒,千千万万要在规定时间内赶到军都城,若是兵卒还是拖延,你一贯心冷,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侯渊面色一沉,原本被数月城旦磨掉的狠辣再度浮上心来,只是片刻之后,他又心怀惴惴的说道:“这无故杀兵卒,会不会再度触犯军法?”

  念贤想了一遭,随后缓缓摇头,“后队这两幢兵卒都是和你我一般,戴罪立功之人。他们现在还算不得是裴昇真正的兵,所以,你记住,一切以完成战斗计划为主!”

  “阿兄,我们能不能再次出头,就只看这次了!”

  “我知道了!”

  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随后,念贤带着那一队精兵,举旗抬纛,声势浩大的往军都城方向去了。

  ……

  “行台大人,蓟北有军情呈报!”

  蓟城军队大营之中,一名浑身沐雪的兵卒从帐外急急冲入,将手中文书高高举起。

  “辛苦了,仲礼替我将文书取来。”榻上的常景面色凝重,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对着肩头积雪已经开始融化的传令兵说道:“来喝碗热汤,待我看过文书之后,再细细问你。”

  帐内伺立的统军梁仲礼,上前将文书取下,递给常景。

  随着窸窸窣窣的翻纸声,常景面上神色愈发肃穆,他捏住这一页薄薄的军情,久久不语。

  “常公……”梁仲礼看着常景,略有迟疑的发问,“这军情说了甚么?”

  常景闻言抬头,将手中文书,递给梁仲礼。

  看着帐下捧着一碗热汤,喝的满头大汗的传令兵,常景轻声问道:“文书中说乱军围困军都城,声势浩大,确有其事?”

  传令兵闻言,赶紧将未喝完的热汤放下,恭敬的回答道:“是的,小人亲眼所见,旌旗招展,不下数十面。”

  “那你是如何一人突围而出的?”

  “是李都督先看的乱军来势汹汹,趁着他们还未围城的时候,命小人出城传递军情。”
  

  “你们都督就派了你一人?”常景闻言不但没有舒展眉头,反而更加疑惑。

  “不是,都督派了十几个如小人这般的传令兵卒,沿四个方向出城,小人是先往东面跑,然后再掉头往南来蓟城的。”

  “常公,若是乱军围城围的快,这其余的传令兵卒怕是都被乱军抓获了。”梁仲礼看完了文书,也是眉头高锁,“十几余一,也是有可能……”

  常景伸手止住了梁仲礼的话,继续来问那个传令兵,“你说你出城的时候是先往东,东面那是渔阳城方向,你可有看到什么异常?”

  “异常?”

  传令兵被问的有些茫然,但是在常景的注视下,还是尽力的开始回忆起来,想了许久,他还是一无所得的对着常景说道:“大人,我远未到渔阳城,我只是往东躲开乱军哨探之后,就立即南下了。”

  常景再次陷入思索。

  帐内又恢复安静,甚至能听到传令兵身上雪水融化后,从甲片滴落的声音。

  “常公……”梁仲礼再度出声。

  “哦,你先下去吧,好生休息。”

  传令兵将手中已经放的有些凉的热汤一饮而尽,随后躬身退出大帐,不过在出帐之时,或许是看常景面容可掬,所以大着胆子,对着常景问了一句,“大人,什么时候发兵去救我们军都城和李都督?”

  常景无声的挥了挥手,传令兵见状不敢再饶舌,安静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