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00页

  “唉。”常景眼皮微抖，他不愿睁眼看乱军得意模样，也不愿睁眼看梁仲礼苟活的乞讨，更不愿看到自己为阶下囚的狼狈。

  他现在满脑子的心思只是，苍天，给我一把剑吧，我要自刎以谢朝廷。

  “军都城的守将是谁，你可认识？”又有一把清朗声音传来，梁仲礼看着眼前这个带着白面具的将领，连连点头。

  “认识，认识。军都城的守将是都督李琚。”

  “你们熟不熟吗？”

  “额，虽无私交，但是俱为幽州军将，也算得熟？”梁仲礼有些不明白这白面具的意思，迟疑的回答。

  “好，那你就替我办一件事，如果办成了，我可以在我家统军面前为你表功，减轻你的罪责。”白面具一边说话，一边扶起了梁仲礼，并且开始上手替他松绑。

  “何事？将军敬请吩咐。”梁仲礼看不出来这白面具下的表情，但是依稀能从他的话中感觉到一丝寒意，只怕自己要是不答应，或者办不成，就是死路一条了。

  “替我诈开军都城门。”白面具的声音很轻，很像梁仲礼先前盯着看的那片冰雪，轻但是寒冷。

  “仲礼。不可！”没等梁仲礼答应，常景终于按捺不住，睁眼大喝。

  饶是他有心理准备，但是眼前三个面带各色鬼怪面具，浑身浴血的战将，还是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九幽黄泉。

  “我愿意！”梁仲礼心中大急，连忙出声答应。这常景自己刚刚还替他说话呢，转眼就要坑害自己，真是不值得。

  “仲礼。你这是从贼，是叛乱！”常景横眉怒目。

  “贼？哼！”彭乐上前，一把提起常景干瘦的身躯，“要不要让你见识见识，贼是怎么杀人的？”

  “我这人气力大，我会把你的屁股掏出一个洞，然后从这洞里把你的肠子抽出来，然后再用力把你甩到天上去。到时候，你就如一只风鸢在天上飞，而那根肠子会一直从你腹中抽出，就像我手中的线轴。”彭乐越说越起劲，到最后，那股跃跃欲试的感觉已经喷薄欲出了。

  “你！”常景乍闻如此血腥之法，也是心神颤动，但是片刻后，文人的倔强又冒了上来，“我既以为你阶下囚，随你任意处置！但是，想要老夫背叛朝廷，那是永远不可能的！”

  高欢一直低头思索，根本没有听常景的豪言壮语。窦泰则是在闭眼回味刚刚带骑兵冲锋的场景，一点点的总结自己的错误与不足。帐内三将，唯有彭乐一人听到常景的话，但对他而言，什么豪言壮语，有屁用。
  

  至于梁仲礼此刻正心惊胆战的等着高欢下令呢。

  “诸位将军！念贤来迟！”

  念贤好像和那根裴字大纛绑定了一般，此刻走来，也是勉力的扛着这面大纛，踩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跋涉艰难。

  “盖卢来的正好，请你迅速安排帐下兵卒，换上官军甲胄和旗帜。”高欢猛然抬头，冲上前去扶住了念贤，“带上这位梁仲礼梁统军，我要你去诈开军都城。”

  念贤有些懵，茫然的看了四周一圈，对着高欢正色道：“但是裴统军给我的任务是……”

  未等念贤说完，高欢就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军令，“临行之前，裴统军命我便宜行事，此令乃他亲授，有权调遣你们各部兵卒。”

  念贤见到令牌，立马将手中大纛往雪地一插，肃穆道：“我立即奉令行事。”

  随后又指着大纛说道：“还请高军主报予裴统军，我念贤已然完成他给予我的任务，没有让这面旗落入敌军之手。”

  高欢浅笑，“盖卢莫急，这诈城并非有去无回，你们速度越快，诈城成功机率越高。到时候，你就可以携攻城先登之功，自行向裴统军汇报了。”

  “喏！”

  念贤再度肃穆，拉上匆匆赶来的侯渊，回身离去，身后还跟着踊跃的梁仲礼。

  被彭乐如小儿一般提着的常景，身形佝偻，心中愁苦和愤恨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泪水，洒落雪地。

  ……

  “诸位军主，哨探来报，东面渔阳城方向有一支队伍迤逦而来，距离我们已经不足十里！”

  刚刚安排妥当诈城事宜的高欢三人，又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聚拢兵卒，我们迎上去！”

  窦泰率先反应，提起先前念贤插在雪地中的大纛，发出大声咆哮。原先正在休整的骑兵纷纷纵马向他靠拢，刨除重伤不能动弹的骑兵，两军骑兵再度集结，像是决堤的洪水那样朝着东面倾泻过去。

  这次的阵型不是先前突击时的锋矢形状，而是骑兵们练得最多，最熟悉的并排墙型冲锋，前锋平齐如一条直线，两军近两千人，每五百人为一排，成四列，声势浩荡，所向披靡。

  十里距离，在战马的疾驰之下，转瞬即逝，很快，窦泰等人就看到了哨探口中所说的迤逦而行的敌军。

  原来迤逦而行，不是夸张，面前这支敌军蜿蜿蜒蜒，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兵，因为队列当中还有牛车，露车，除了队伍最前面有百余个手持长矛的人，其他人不是把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就是蜷缩在露车上的草堆里。

  他们的行进速度也慢，就像只巨大无力的蜈蚣在地上爬行。

  “宁世，这等兵势，只要我们一个冲锋回合，就要打崩他们吧？”彭乐不由大喜。

  “只怕这不是什么敌军，倒像是逃难队伍。”窦泰伸手制止了彭乐，与高欢对视一眼，随即两人一起纵马上前。

  此时，这支队伍也发现了眼前乌压压一片，宛如黑云盖顶的骑兵方阵。

  风从这些黑色骑兵背后卷来，似乎带着战场的咆哮和哀号。

  最前头的百多名长矛兵，立刻以两辆露车为依仗，组织起了小小的防御阵型，速度倒也不慢。

  背后的那些民众则是聚拢成了一团，尽数躲在这些长矛兵身后。

  “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此？”窦泰骑着马缓缓上前，在长矛阵的外围十来步停下。

  迎接他的先是一阵沉默，随后就是嘈杂的呼喝声，“我们乃安州义军，如今正要带兵南下支援燕州。若你们是官军，无需多言，尽管来战！”

  “安州？支援？”

  高欢皱了皱眉，对着身后招手，彭乐顿时举着大纛来到阵前。

  “你们识得这旗上的字吗？”

  又是一阵沉默，众人来回交换眼神，最后将目光聚焦在了一个面容苍老的人身上。

  “我们俱是氓首，不识得字。你是什么意思，直说罢了。要战要杀，我们全都不怕！”

  “对，对！”这句话引起了他身后民众的反应，无论老幼妇孺，全都齐声呐喊，“我们不怕！”

  高欢闻言也有些动容，他高声道：“我们乃是燕州兵，不是朝廷官兵。”

  “哗！”

  “你们是来接我们的吗？”

  “我们先前递出的情报，你们真的收到了啊，我还以为你们不来安州了呢。”

  “……”

  七嘴八舌之下，气氛陡然从之前的对峙，变成了兴奋热烈。

  为首的苍老之人，更是连连吐气，舒缓情绪，方才他也不过是强撑着胸中胆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