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01页

  “你们不是起兵反了安州吗?如今这是?”

  苍老之人叹气道,“安州太苦了,处处都是山脉沟壑,根本无地可种。山林莽莽,又多猛兽,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寻觅吃食,命丧野兽之口。官府盘剥又勤,地里好不容易刨出的一点吃食,都被掠走。我等为了求生方才起事造反,不然谁不愿意过安生日子呢?”

  一番话说的原先喧闹的民众尽皆沉默,有些妇孺已经掩面抽泣起来。

  “我们虽然攻下密云郡,但是安州其余两郡广阳郡、安乐郡都在离密云郡很远的东北角,城池艰险,易守难攻。将军,你们也能看到我们可战之兵不过百人,如何才能长途跋涉去攻陷他们城池,来占领整个安州?”

  “一旦等到春日大地解冻。广阳郡、安乐郡必然尽起大军来攻杀我们,到时候我们如何抵挡?”

  未等这个老者说完,身后一个半大孩子,持着比自己还高的长矛冲上前来,对着高欢窦泰倒头便拜。

  “将军,让我们去燕州吧,我们死也要死在燕州,不要死在安州!”

  第90章 夜深候人来

  安州民众基本是和郦道元同时入的蓟城。

  郦道元来不及巡视这座幽州州治,急匆匆的找到了正在街头督促放粮的裴昇。

  “这些安州…兵,你打算怎么办?”

  裴昇看着畏畏缩缩挤在城门入口处,密密压压一大片,甚至那还未入完城的所谓安州起义军,无奈笑道:“这哪里是兵,就是百姓罢了。让他们先在蓟城吃饱饭,积蓄些体力精神,再过居庸关,送去燕州吧。”

  随即,他冲着一个持枪的半大小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老师你来的这么急,居庸关那边的事宜都安排妥当了吗?”

  “有文彬在,他处事细致,不会出差错。我来之前,那些攒居在关口草庐里的百姓,已经安排他们入关了。”郦道元脸上浮现出一丝暖意,“我已经发文书给子茂,让他派人来接应。”

  被裴昇召唤的半大小子磨蹭半天,左顾右盼,发现裴昇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之后,才慢慢挪到裴昇跟前。

  “来,去和你那些乡亲说,排好队来领粮食。”裴昇先是将他头上的积雪拂干净,然后从身边发粮的兵卒手上,接过了一小口袋粟米塞到这小子怀里。

  半大小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感受着怀中沉甸甸的重量。随后,也不言语,头都不回的抱着粮食往回奔跑,就连先前一直紧握的长矛都忘了拿。

  “统军!”一名骑兵幢主与这小子擦肩而过,来到裴昇面前。

  “怎么只有你回来?贺六浑他们呢?”

  “高军主和窦军主他们命令我护送安州民众来蓟城,然后他们引兵往军都城去了。”这名骑兵幢主将高欢临行前的计划,一五一十的禀报给裴昇,最后神色肃然的说道:“他们要诈开军都城。”

  “趁敌不备,倒也是个计策。”裴昇暗自点头。
  

  “除此之外,他们还让我带回了一人。”说着,骑兵幢主就指向不远处一个捆得结结实实,横放在马背上的人。

  “谁?”

  “幽州行台!”

  裴昇和郦道元对视一眼,兴趣大起,正想着过去看看,没想到刚刚那个半大小子,已经带着一大帮安州百姓围了上来。

  “这位将军,真的能领粮食吗?”

  “我们安州人也可以吗?”

  一瞬间,裴昇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耳边更是各种声音夹杂。

  “可以!但是,你们要按秩序,排队!”裴昇高声呼喝,好不容易才把一众百姓的声浪压了下来。

  这股骚动,甚至引得一边有序领粮的蓟城百姓纷纷侧目,对比之下,蓟城百姓看着这些蓬头垢面的安州百姓,心中油然升起一种优越感觉。

  “像他们一样!排队,登记,就能领粮了!”裴昇指着一边的长蛇队列对身前安州百姓说道,随后又命令那名幢主,“你带幢中兵卒,将他们组织好。”

  接着他肃穆颜色,对着安州百姓喝道:“若是有人故意捣乱,不好好排队,那这人就要受罚,且不说领粮了,罪责严重者还需押去军正处审问,尔等可知晓?”

  一句话喝问的身前众人一片寂静,但是,片刻后,就又是七嘴八舌的拜谢。

  “将军,只要有饭吃,我们肯定听话!”

  “将军好人!我给将军磕头了。”

  “……”

  好不容易挤出了安州百姓的包围,当裴昇来到那个被绑成粽子一般的幽州行台面前时,郦道元早已经将他放下,并且松绑。

  “永昌,洛阳一别,已是经年,不想你我相逢于这幽州边地。”郦道元面带笑容,边说话边用手抚平常景衣裳上的褶皱。

  “善长兄?你?”常景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你不是歿在六镇乱兵之中了吗?”

  “我,我甚至参加了你的丧礼!”常景有点站不住脚了,一把抓住郦道元,仿佛要确认他是否真是活人。

  郦道元的面色有些难看,怒斥了自己儿子一句,“伯友(郦道元长子)真是荒唐!连老父的生死都没有确认,就急着办丧礼!”

  “怪不得他。”常景疲惫的靠在郦道元身上,“先前随你一同去六镇改镇为州的那名羽林军队主,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无胆之辈,遇到乱军就率先逃窜。”

  “就是他。逃回洛阳,和朝堂禀报说,说你被乱军杀死!所以,众人才以为你真的歿了,伯长也是忍着丧父之痛才办了丧礼。”常景长叹一口,“他这是孝心,生怕你的魂魄无处可归。”

  “无论如何,乱办丧礼就是不对!”郦道元还是耿耿于怀,自己没死就被儿子办了丧礼,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善长兄,你是如何到了这幽州,我先前驻守幽州半年有余,可都没遇到过你?”常景从老友重逢加复生的喜悦冲击之中抽离出来,开始疑惑的扫视着郦道元。

  “这个嘛……”郦道元捻着胡须,还想着怎么组织语言。

  裴昇已经来到身边,“老师,和这位幽州行台叙旧叙的如何?”

  常景面皮一抖,顿时明白了郦道元脸上为何那般神色,他幽幽说道:“善长兄,原来你从贼了。”

  “那伯长给你办丧礼倒是没办错了!”

  郦道元愈发不言。

  裴昇冷哼一声,对着常景说道:“只怕我这幽燕之贼,比不上你们洛阳里那一堆独夫民贼吧。”

  而后,没有等常景回声,挥手就让身边兵卒将他再次捆绑起来,“堵住他的嘴,押下去关起来。”

  看着再次被捆绑成粽子的常景,裴昇对着郦道元说道:“此等迂腐不堪的文士,老师你何必和他多言。”

  郦道元只得扶额苦笑。

  ……

  夜里戌时,还是昨夜元谭作乐的大堂,只是现在已经变成了裴昇等人的议事堂。

  “统军,幸不辱命。军都城,已然拿下!”

  高欢和窦泰拥着一身风雪推门而入,脸上除了疲劳之色,剩余的都是喜悦。

  “从昨夜到今夜,连战三地,你们辛苦了。”裴昇赶紧把两人让到了榻上。

  这个大堂早已经被元谭改建过了,三面墙壁都是火墙,通热入墙,堂内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