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06页

  “渤海高氏……”高欢闻言若有所思。

  “贺六浑,你这支可也是来自渤海一脉?”

  “族谱散逸,祖辈只有片言碎语留下,似是而非,我也难以分辨。”此时的高欢,远不是原来历史上,需要冒入渤海高氏,来拉拢河北士族从而抵抗尔朱氏的那个高欢。

  所以在郦道元有意问起来后,他的回答倒算是真实,不过一贯的小心,也让他没有把话说尽,留了余地。

  ……

  这一边郦道元怀着愤懑之心指摘着河北士族,另一边,在蓟城,裴昇也迎来了他占据半个幽州之后,上门拜访的第一个世家大族。

  “统军,门外有人来访。”兵卒低声禀报,并递上了一封名刺。

  这不禁让裴昇大为诧异,自己穿来北魏这么久,上门时懂礼貌愿意敲门等候的人都少之又少,只有段荣、贾思勰、高欢寥寥几人,诸如窦泰、彭乐、尉景,哪个不是大着嗓门,一边喊一边往屋内走。

  如今收到的这份名刺,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他拿着名刺上下翻了一遭,看着上面卢文伟的名讳,心中顿时了然。

  范阳卢氏,始祖卢植以儒学显名东汉,肇其基业,至北魏太武帝时,卢玄“首应旌命”入局朝廷,太和改制被选入“卢崔郑王”四姓高门,可以称之为幽州第一大族。

  郦道元所在的涿州郦氏与之相比,都算是普通人家了。

  裴昇低头想了一会儿,随即大声吩咐道:“鸣鼓聚兵,开正门,随我一同出迎!”

  于是,随着军鼓号角之声,这座原属于元谭的都督府,正门大开,裴昇脸上摆着灿烂笑容,亲自出迎,堪称隆重,倒是给足了这个幽州第一大族面子。

  门前等候之人一身标准的士大夫装扮,平巾帻,广袖袍,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却身着铠甲,扶着腰间刀,一股昂然骄傲之气。

  那个士大夫打扮之人不用问,一看就是卢文伟。年龄大约四十来岁,只是看着比段荣还苍老许多,已经一头的白发,见到裴昇如此礼遇,自然是心怀大开,脸上露出了和裴昇相似的如花笑靥,见面立马躬身下拜,随后就被裴昇一把大手紧紧握住。

  “卢郎中,未曾谋面,却早已经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不敢当将军如此称呼,老夫辞官归乡久矣,乃是白身。”卢文伟连连摇头,做惊恐状,“先前为了家族计,曾受行台常景授予郎中之职,实在是无可奈何,请将军恕罪!”

  “唉,莫说这些旧事,如今这蓟城可哪有什么行台常景。卢郎中,请入府一叙。”

  裴昇牵着卢文伟的手,将他引入了大门,此时军鼓号角还未停歇,两排玄甲军充当门卫,顶盔掼甲,神色肃穆。

  等到两人经过之时,这些玄甲军忽的集体放声,“恭迎卢郎中到访!”

  声音之大,震的卢文伟差点一个踉跄,幸亏他的双手还被裴昇紧紧握住,给了他一个支撑的力气。

  卢文伟立马调整神情,对着裴昇连连称赞,“不愧是将军麾下猛士,果然不凡,如此雄壮,让人心神不免为之所夺。”

  这边的卢文伟尚且能够回神过来,继续侃侃而谈。

  跟在他们两人后面的那个披甲年轻男子,就有点被吓得走不动道了。

  一时间,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卢文伟回身,怒斥道:“平日里走马斗犬,穿个甲胄就自以为是游侠豪杰了?如今可见到真豪杰是何等模样没有!?去,赶紧归家,不要再给我丢人!”

  然后又面露尴尬之色,对着裴昇说道:“小儿不堪,让将军见笑了。”

  裴昇依旧带笑,丝毫不放开卢文伟之手,将他引入大堂,看也不看身后那个面色惨白的卢文伟之子,卢恭道。

  “卢郎中,请坐!”到了堂中,裴昇方才放开了卢文伟,让他坐于左手上首,自己则端坐主位。

  “不知卢郎中此行有何要事?”
  

  “我是代表范阳两万六千余户,八万八千余口,恳请将军发兵南下,占据范阳郡。”眼看着终于说到正事,卢文伟终于缓了一口气,刚刚自己被裴昇一通折腾,都差点忘了此行目的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卷轴递给裴昇,“此乃范阳郡地形舆图,至于丁口名册,过于繁杂沉重,难以随身携带。不过我已经令人将其封存在郡城,只等将军取用。”

  裴昇接过这卷舆图,却并不打开,反而是盯着卢文伟问道:“你这般献城献郡,范阳郡守和涿县令是如何言语的?为何他们没有随你一同前来?”

  卢文伟笑着说来,“这范阳郡全郡军民一心归附将军,又岂是几个庸官俗吏所能阻止的。将军安心,他们并不成威胁,他们一样封存在郡城官署,等待将军取用。”

  裴昇闻言大笑,卢文伟见状,也随着附和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裴昇收敛了笑声,正色对着卢文伟说道:“卢郎中献郡,这很好,但是你可知道我在燕州推行的是何政策?”

  “在下不知,请将军明言。”

  “度田,编户,均田!”裴昇站了起来,对着卢文伟一字一顿的说到。

  卢文伟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就被这几个词给镇住了,以至于他现在的表情,一半是笑,一半是惊,纠结在一起,丑陋不堪。

  “卢郎中先前自言能代表范阳郡全郡军民,不知道现在能否代表他们接受我这均田策?”裴昇又坐了下来,仿佛刚刚的威吓并不存在。

  卢文伟此时犹如芒刺在背,他带着依旧尴尬的笑,继续问道:“将军可否告知在下,这均田策具体内容?”

  “年满十五岁以上,男子分田四十亩,女子二十亩。”

  “所有人皆是?”

  “所有人!”

  “那若是大户大族之家呢?”

  “其一,分门别户,大家族各支脉需得自立,不允许再聚居一起。其二,分家之后,按户籍人口,每人只允许保留一百亩土地,多余的必须度田,然后分给其他人。当然若是各大族之中有土地不足四十亩之人,我自然也会帮他补到四十亩。”

  说着,裴昇看向卢文伟,脸上又露出一开始在大门口欢迎时的灿烂笑容,“卢郎中,你是幽州第一个来献郡的,我自然会有优待,你家嫡系,我允许每人保留两百亩。”

  卢文伟神情凝固了,面上的笑容也一丝丝的往下掉。

  直到最后终于把先前一直展露的笑容抚平,他面无表情道:“此事兹事体大,我小小一介白身,做不得偌大范阳郡的主,将军,容我将这消息带回郡中,乡里父老自有共议。”

  ……

  注:昂(高敖曹)少与兄乾数为劫掠,乡闾畏之,无敢违忤。——《北史》·卷三十一·列传第十九

  第94章 杀鸡骇猴

  “阿兄,你在看什么?”

  宇文泰伸长脖子朝着裴昇看的方向张望,“茫茫雪地有什么好看的啊?”

  他的心情已经从数月前的丧亲之痛中完全走出来了,除了心底深埋的对定州官兵刻骨的恨,外表上几乎又是原先那个活泛的少年黑獭了。

  加上斛律光现在正在幽州广宁郡公学读书,此时此地,能有资格喊裴昇一声阿兄的,除了他再无他人,这也不免让他更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