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20页

  “都说说吧，这定州城该怎么打？”

  乱军中军大帐之中，坐于上首的鲜于修礼面色威严的开口询问，他一身鲜卑打扮，头发也编成了发辫，但是依稀能看出生疏模样，盖因这发辫绑的有些杂乱，加上鲜于修礼脸上与鲜卑人迥异的美须长髯，总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纵是这样，他开口之后，原先有些嘈杂的大帐之内，骤然安静下来，可见他确实有些威严在身上。

  一众酋帅将领纷纷举头四顾，其中一个身着铁甲，面色黝黑的汉子以一种当仁不让的姿态，站了出来。

  只见他微微拱手道：“如今定州城内守将杨津不比先前那个刺史甄楷，甄楷行事爆裂没有脑子，而这杨津行事谨慎，积极布防，更是日夜不定，时不时派兵出来偷袭，连月下来，我们在这等偷袭之中已经死伤过千！”

  “葛将军，你说的无非都是众人尽知之事，要知道，大王问的可是如何打定州城。”这黑脸汉子还待继续分说，身后就有人出言插嘴，而且言语中分外不给面子。

  “哼，我马上就要说到要害处了，毛将军你急什么？”黑脸汉子一声冷哼，回首目光灼灼的看着插嘴那人，“若是有人不懂军事，不懂征战，最好就是安静听着，切莫胡乱插嘴。”

  “哼，那我倒要看看葛将军你能说出什么来！”被呛声那人，回以一声同样的冷哼，言语上丝毫不让。

  “都别嚷嚷，葛荣你说。”鲜于修礼面无表情的看着帐中手下，葛荣和毛普贤的争吵，伸手一指黑脸汉子，让他继续言说。

  “大王，我有哨探消息，如今燕幽两州为主之人已经不再是杜洛周了，换成了一个叫裴昇之人，如今定州难攻，只因我们兵力还不够，若是能够说动那裴昇带兵前来助阵，这卢奴城必然拿下！”葛荣面向鲜于修礼，缓缓道出自己想法。

  果然，他这话一出，毛普贤立刻反驳道：“谁知道这裴昇是何等人？若是邀他南下，就算卢奴城顺利攻破，到时候他看上了这定州，赖着不走怎么办？大王，要知道开门揖盗的教训！”

  鲜于修礼闻言点头，作为一个定州大户出身，他自然知晓毛普贤话中之意。

  而帐中其他几个督将统军，如程杀鬼、潘法显、尉灵根等，都只是半懂不懂。

  葛荣还要继续辩驳，被鲜于修礼伸手制止了，他侧身看向旁边一个士大夫打扮之人，脸上带起笑意问道：“卢郎中，你世居河北之地，对于攻打卢奴城可有什么能教我的？”

  卢文伟微微躬身，身上的平巾帻加宽袖大袍显得与帐内其余人分外不搭，他只看着鲜于修礼说道：“大王容禀，这城中守将杨津，我倒是知晓其一二底细。此人乃弘农杨氏，年岁虽高，却精于战阵，且历任各州刺史，为人谨小慎微，想在他手中讨到便宜，确实困难。”

  他幽幽一叹，“说起来，那原先的定州刺史甄楷，乃中山无极甄氏，与我颇多交情。若是我早来几月，说不定就能劝动甄楷归降，那么此时，大王并帐中诸位将军就是身处卢奴城中饮宴欢愉了，可惜可惜。”

  鲜于修礼闻言也是面露痛惜之色，“卢郎中来的何其迟也！真是时不与我！”

  “不过大王，我之所以来迟，也是为了北上幽州探的那裴昇更多虚实。”卢文道眼角余光微微扫了葛荣一下，继续笑容盈盈的说道：“葛将军的探报虽无虚假，却不够细致也。大王可知这裴昇是何来历？”

  “哦，卢郎中若是知晓个中详情，就直接言说，莫要拖拖拉拉！”鲜于修礼摆出一副粗鲁模样，极力催促卢文伟。

  “这裴昇乃怀朔镇人！”卢文伟声音一顿，而后抬头环顾四周，果然帐内众人纷纷扬眉开笑。

  如程杀鬼等六镇出身之人，直接开口说道：“那不就是我们六镇自家人！大王，这联合之事做得，赶紧派人北上相邀！”

  就算是可朱浑元这样相对稳重的，也是面露赞同之意。

  卢文伟将视线转回，仔细看着鲜于修礼，见他面色不变，随即继续说道：“诸位将军错矣，此人虽然出身六镇，却并不把六镇当自己人，你们可知道，他火并杜洛周之后，是怎么对待六镇降兵的？”

  “不是杀，就是罚为城旦！”卢文伟加大音调，对着已经面露迟疑的鲜于修礼说道：“大王，所以在下才说葛将军探报的不细致，这裴昇是敌非友啊！”

  鲜于修礼细细思索，抬眼看向卢文伟和毛普贤，“既然你们都反对葛荣的北上联合之策，那就说说自己的主意吧！”

  “我之意也是北上！不过是带兵北上，这裴昇刚刚拿下幽州，根基未稳。”卢文道面上的从容，忽然被一丝急切破坏了，“大王，此时正是一举占据幽州的大好时机！”

  “那定州怎么办呢？卢奴城怎么办呢？”毛普贤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我等家眷所在左人城怎么办呢？”

  “自然是放弃！”卢文伟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过他马上看到诸将脸上的疑问和不渝，随即补充道：“我说的不是放弃家眷，而是放弃这定州，定州难打，久攻不下，反而会损坏士气。若是调转枪头，拿下幽州，岂不是比之定州来的容易。”

  毛普贤面无表情的看着卢文伟，然后对着上首座位上的鲜于修礼说道：“大王，这卢奴城虽然难打，但是我们也已经围困三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破城，如今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况且，若是我们调头北上，只怕我们一撤围，那定州杨津就遣兵衔尾而击。”

  “到时候，前后平原，我们无险可守，必然不敌，须知道这杨津被我们围在城中之时，就敢伺时出战，这衔尾之机，他必然不会放过！”毛普贤言辞恳切，对着鲜于修礼频频拱手，“大王，最紧要的是这定州八十万丁口，我们只有身在此处，才能聚拢诸多流民，届时，我们会有八万、十万，乃至二十万大军。”

  毛普贤这话看着只对鲜于修礼一人说，其实是讲给帐内其他诸将听的，“有二十大军在手，这卢奴城岂不是用人堆都能堆下来？又何苦冒着危险北上，纵使这幽州如卢郎中所言，分外好打，打下来了也就十几万丁口，根本不及定州牛毛。但是倘若不好打呢？到时岂不是前后进退两难？”

  帐中诸将闻言又开始议论起来，声音一时之间纷纷杂杂。

  “最重要的是，这定州膏腴远胜于幽州！金银财物，粮秣物资，我们可都还没抢够呢！”毛普贤骤然再起高声，压下了众人议论。

  帐中为之一静，随后爆发出更加嘈杂的议论。

  “说的对，乃公哪里都不去。就在定州抢个痛快！”性急的尉灵根大声嚷嚷起来。

  “好！果然还是普贤有主意！”鲜于修礼看着帐内群情激昂，伸手一指毛普贤，出言赞叹，更是把他唤到座位边上，把臂表示自己的器重和喜爱。

  毛普贤脸上露出得意神色，站在座位边上，居高临下看向葛荣和卢文伟。（注）
  葛荣依旧是一张面沉似水的黑脸，没有惊奇，也没有意外，更没有沮丧，只是默默低头翻看着自己掌心，似乎上面有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