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22页

  许被闻言,脸有讪讪之色,因为做为定州长史,这个计谋是他和甄楷一起制定的。

  杨津将手指向更远处一些,在草庐废墟和乱军营寨之间,那里胡乱摆着许多棺木。

  “那又是何物,你可知晓?”

  许被这下真的是汗如浆出,他低头小声回道:“知道,是城内百姓民众的父祖棺木。”(注)
  另一边的将领再也按捺不住,他大声吼道:“你既然知晓这些,为何还要出言阻止我出城偷袭!”

  火光之下,将领的面目随着光影飘动,也一起扭曲起来,“你看看这城外的棺木。你不是定州人氏,莫不是因为你父祖坟茔不在这里,你就无动于衷?许长史,我等祖辈坟茔,可是尽数被这群该千刀万剐之徒掘坟抛尸,载棺巡城!”

  “我恨不得亲手斩尽城外乱贼!”

  许被茫然失措,恍惚无言。

  “城中民心皆是靠着我等一次次的出城袭击得手,方才稳固下来的。”杨津回身扫了一眼许被,“许长史,你不通军事,以后就不要在这上面置喙了。去帮忙做些城内后勤之事吧,譬如筹备柴粟,修整战具。日后我上报洛阳,也能说你在城中有所作为。”

  许被惭愧,捂脸退下。

  “都督,那今夜什么时辰出城偷袭敌军?”雄壮将领见许被被斥退,振奋出声。

  “不,那许被所说的,可一不可再三,也是有些道理的。我们数次偷袭,乱军必然有防备了。若是再开城门袭击,只怕乱军会趁乱攻城。”杨津扶住城头烽垛,依旧用心观察着乱军营寨,那里火光连绵成一片巨大光带。

  “都督,你不是都把他赶跑了吗?怎么还信起了他的话!”将领不解。

  杨津瞥了一眼这将领,“急什么,我只是不让你从城门出,又没说不让你偷袭了。”

  将领闻言更加不解,杨津轻轻一笑,“我早就命人偷偷在城墙内掘地至泉,广作地道,如今地道已经挖成。仲将军,你屡次带兵出袭,今夜就将取功机会留给其他人吧。”

  杨津拍了拍城墙,指着远处乱军营寨,“你我,今夜就在城楼观战!”

  ……

  “不好了!敌军又来偷袭了!”

  一股骚动之声,从远处传来,惊得正在帐内密谈的宇文泰三人猛然站起。

  “期弥头!”营帐大门被人掀开,一名年龄与独孤如愿相近的男子忽然闯入,“快快聚拢军中兵卒,做好防备!”

  宇文泰眯着眼睛看向来人,本来满脸的戒备之色,骤然变成了故人重逢的喜色。

  “元贵阿兄!你也在乱军之中啊?”

  “期弥头,你……”来人本来还抓着独孤如愿,正要说话,骤然听到宇文泰的声音,再一看,先是露出惊喜,随后马上变色道:“黑獭,怎么就你一人,你长兄呢?莫不是也战亡了?”

  宇文泰撇了撇嘴巴,“他在幽州好的很呢,有吃有喝,天天闲着没事打菩提……”

  来人,也就是宇文泰等人的武川故交,赵贵,听到宇文颢没事之后,面色一舒,随后玩笑的锤了宇文泰一把。

  “元贵兄,外界如何了?鲜于修礼不是已经暗中在城门附近布置大军,专门等着敌军偷袭吗?”独孤如愿拉开帐门,外界的偌大喧闹以及各种厮杀喊叫都一并涌了过来。

  赵贵等人也跟着出来,只见宇文氏的营寨内,麾下兵卒已经自发组成阵型,关闭营门,谨守不出。

  “听说敌军是突然出现在营前的,距离中军营门就只有数百步之远,你看。”赵贵指着万千火把映照,映红了半边夜空的中军位置。

  “诸将都带兵赶去支援了。”

  “元贵阿兄,你既不带兵去援救,也不待在自家营寨,怎么反而跑来这里?”

  “嘿,我那三兵两卒的,能抵什么用,就算跑的再快,也挤不到鲜于大王脚下啊,那里早被葛荣和毛普贤占住了。”赵贵讥讽的说道:“哦,对了,最近又来了个卢文伟,有这三人在,哪里还有他人的立足之地。”

  身后宇文泰三人相视,一言不发的看着远方的喧闹。

  中军营前,充耳都是哭嚎声,不知道多少兵卒正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火光中人影在闪动,一队队身披铁甲的定州兵卒,在帐篷之间穿梭,在并不长的时间内,他们已经攻破了那座看似坚实的营门,就差百步就能杀到鲜于修礼面前。

  “拔刀!与我一同抵御乱军!”

  鲜于修礼瞪着一双赤红眼睛,对着自己帐中的亲兵大吼道。

  他披甲带刀,面色激烈,带兵冲出营帐,丝毫没有一丝畏惧。

  眼前黑夜之中,浓烈血腥和杀意如同潮汐,猛地往众人脸上撞来。

  鲜于修礼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随即又大喝一声。

  “援兵还有多久到!”

  “大王,毛普贤带兵来援!”伴随着他的询问,毛普贤激昂尖锐的声音响起,顿时让鲜于修礼在这寒夜内有种饮下热汤的舒服。

  “大王,卢文伟带兵来援!”
  

  “大王,程杀鬼、潘法显、尉灵根……”

  “大王,葛荣带兵来援!”

  诸将自报名号的嘶吼混在一起,如同甘霖一般沐浴在鲜于修礼心上,他面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手中环刀也感觉轻盈几分。

  “将这敌军杀退!居然敢夜袭,让他们看看我们六镇男儿的威风!”

  “吼!”

  战局再次翻转,原本已经杀到鲜于修礼百步远的定州兵,此刻就像小浪遇到更加汹涌的巨浪,被反推了回来。

  “大王!他们逃进地道了!”

  “原来就是靠着地道,才能袭击到我营前百步。沿着地道杀进去,既然他们能从地道袭击我们,我们也能从地道杀进城内!”

  鲜于修礼愈发威严,他举刀挥臂,“儿郎们,破城之时,就在今夜!”

  ……

  “都督,乱军这是要衔尾冲入地道啊!”

  城楼之上,仲姓将军就着火光看的分明,他急切的对着杨津说道:“都督,让我带兵把乱军从地道赶出去!”

  “好!我要的就是他们追入地道!”

  杨津首度露出激昂神色,对着左右传令兵喝道:“快!快!命人将烧化的铁水灌入地道,快去,快去!”

  杨津站起身来,看着城下抚掌大笑,“仲将军,你猜猜今夜能烧死多少乱军!”

  
 
注:既外寇将逼,恐有内应,甄楷见人情不安,虑有变起,乃收州人中粗豪者皆杀之,以威外贼,固城民之心。及定州刺史元冏、大都督杨津等至,甄楷乃还家。后修礼等忿甄楷屠害北人,遂掘其父墓,载棺巡城,示相报复。——《魏书》·卷六十八·列传第五十六

   
 
  



 
  第105章 盐与铁

  “定州都督杨津用计诱使乱军深入地道,置炉煮铁,持之以灌贼。一战焚杀乱军千余精兵,皮肉灼烧臭味弥漫城内外,数日方散!”

  裴昇看着手中,宇文泰遣人偷偷送回的密信,将之递给了郦道元。

  “若不是地道不够长,恐怕这一战,就能直接瓦解乱军围城之势了吧。”郦道元匆匆翻看几眼,就顺手传给了贾思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