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49页

  毕竟这城已经被围了将近半年有余,饶是铁人也被围城的压力压得日夜难寐。

  “贺喜刺史,围城之危终于解了!”仲将军先出言,随后一干人也纷纷来贺。

  杨津闻言却暗自摇头,这乱军虽然撤离了卢奴城,但是兵力未减,分明是要移师他地,继而肆掠河北诸州。

  他奉命镇守定州,这六个月来,已经将一开始独立剿灭乱军的心思熄灭了,只想着以卢奴城乃至定州为饵,将乱军吸引在此地。届时等待朝廷平乱大军一到,里应外合,必然全歼乱军。

  毕竟杨津对于广阳王元深的带军能力,是深信不疑的。

  “阿父,为何不派遣一支兵马,出城追击?”一个风度深敏的弱冠少年,忽的出声询问杨津。

  没有等杨津回答,身边就有人回道:“贼军阵型齐整,从容后撤,若是我们贸然追击,只怕会被贼军阻击,得不偿失。”

  “李长史言之有理,仆受教。”少年谦谦有礼。

  新任定州长史李裔捻着胡须,噙笑颔首,看着远去的葛荣乱军,心中却升起了一丝失望。

  不提卢奴城内终于解围的百姓如何欢腾,关于葛荣撤围东出的消息,很快就被杨津传递到了元深手上。

  于是,一场军议也在元深的营帐之中召开了。

  不同于葛荣需要借三阵号角来杀人立威,元深的威严早已深入他军中。
  

  一应属吏都应召而来,此时只等两位左右都督前来了。

  “大都督!”

  未等片刻,章武王元融和右都督裴衍,一起入帐。

  “定州杨津传来消息,说葛荣东出瀛州。你们两位皆为军中宿将,可有计策教我?”

  章武王元融先看了裴衍一眼,见其微微后退示意,就开口说道:“贼军先前围困卢奴城,我等担心他们据守营寨,难以攻克,方才一直滞留在相州。如今他们既然已经开拔上路,那么阵型必然涣散。届时只需要率领大批骑军尾随,适时寻机冲击,必能一举击溃之。”

  “到时候,再拥兵在四周包抄,不说可以全歼贼军,必能覆灭其部十之八九。”裴衍跟在元融后面补充道。

  显然这是两人早已经商量好的计策。

  “你们之意是兵分两路?”

  “不,其实是三路。大都督可以去信定州杨刺史,让他也领一路城内守军跟随乱军后面,与我军形成合围。”元融嘴角冷笑,“那贼军不是喜欢围城吗?让他们也尝尝被围困的滋味。”

  元深沉吟不语,久到元融和裴衍都开始焦躁起来,方才挥了挥手,说道:“你们且退下,让我再思量思量。”

  “大王!族弟!”元融大急,他的年龄比元深还大五岁,按照宗室辈分来说,元深还得喊他一声从兄。此刻见元深神情晦涩,他不免恼怒起来,直接出言呵斥道:“如此良策,这有什么好思量的!你莫不是怕了这贼军吧!?”

  “章武王放肆!”元深帐前一位面色肃穆的官吏,立刻出列呵斥,“洛阳旨意,汝等俱归大都督节制,怎可放此目无大小之声?”

  元融并不是一个好脾性之人,眼见一个小小参军都敢对自己放声,他骤然大怒,喝道:“宋游道,你一个铠曹参军,也敢插嘴军国议事!谁给你的胆子!”

  身后裴衍见事态发展越演越烈,急忙扯住了元融的袖子。

  而元深也是喟叹一声,起身安抚元融。

  元融见状,怒急,挥袖而去。裴衍对着元深行礼,也急忙追了出去。

  但是片刻之后,他又转回大帐,将一封敕书递给元深后,长叹一口气,方才匆匆离开。

  元深看着手中敕书,迟迟不敢打开看,直到他儿子元湛轻咳出声,方才像烫手山芋一样,将敕书丢给元湛,“你来看!”

  元湛无奈,只得翻开敕书,念道:“广阳王素有异志……”元湛猛地将敕书合上,一身悚然,后背上冷汗淋漓。

  而再看其父元深,不知道何时已经蜷缩在榻上,脸上流露出了一股剧烈的恐惧之色。

  帐中众官吏从未见过,英明神武,屡平战乱,功勋卓著的广阳王如此神情,不禁为之惊骇,心头也升起了一股不平和心酸。

  这朝堂还能好吗?如此重臣良将居然被一封敕书吓唬成这样了!(注)

  元深兀自颤抖了片刻,喃喃自语道:“天地无心,豺狼得志。”随后骤起高声,“将左右都督招来,说我要和他们议事,不,是请。”

  元湛无奈,只得上前轻声说道:“阿父,两位都督刚刚离去,不若等明日再相请商议吧。”

  元深捏住自己儿子臂膀,手脚俱颤,“那你去告诉他们。就说他们兵分两路的计策我答应了,军中所有骑兵一应调给章武王,由他全权统领。”

  “去,快去!”

  元湛被手掌捏的生疼,只能隐忍住,依照老父之言,转身传讯去了。

  其余属吏见此情形,也纷纷低头退出营帐,只留下元深一人。

  帐内灯火炽亮,将人影投射在幕布上,愈发显得元深形单影只。

  “哎。未想到叛军虽然内讧,却顷刻就平息。”帐外性情深沉的于谨也不禁大发叹息之声,“是我失策了,非但没有让叛军分崩离析,反而促成了他们东出瀛州。纵金开敌、投骨噬犬,没想到那毛普贤,程杀鬼都是不堪用之辈!”

  别将杨暄宽慰道:“这亦非思敬你之过错,只能说我们都小觑叛军了,他们之中也有能人呐!”

  “如果真按章武王之策,能否一举消灭叛军?”郎中温子升发问,虽然元深帐中军国文翰皆出于他之手,但是其人是个正统文人,并不懂战阵之事。

  此问一出,包括宋游道、杨暄都把目光投向了于谨,毕竟这位年龄虽然不大,却已经是个打老了仗的宿将。

  于谨细思半晌,摇头以对,“只怕难。”

  他望向深沉夜色,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诸位,明公虽好,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我等还是得寻一寻自家出路。”

  一言既出,余人纷纷心思荡漾。

  ……

  注:深以其子自随,城阳王徽言于太后曰:“广阳王携其爱子,握兵在外,将有异志。”乃敕融、衍潜为之备。融、衍以敕示深,深惧,事无大小,不敢自决。——《资治通鉴》·梁纪·梁纪七
  第123章 葛天子登基称帝

  翌日,元深大军直接兵分两路,一路将军中所有骑兵都拨给章武王元融。一路则由自己率领自右都督裴衍以下将领并剩余步卒。

  大军快速开拔,沿着定州方向而去,在过了交津口之后,元融率领的骑兵就渡过漳水,独自尾随着葛荣的行军痕迹而去。

  交津口是一处重要的军事地点,大概在现今的河北省衡水市武强县附近。是漳水、白马河、衡水的交汇处,也是冀、定、瀛三州交界的要津所在,故名为交津口。

  元融的想法很美好,以大股骑兵冲阵,搅乱葛荣军的阵势,随后再不断的分割切分战场,届时身后守株待兔的元深军就可以和定州杨津军东西包抄,从而一举围歼葛荣。

  但是,事情不出意外的话,总是要出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