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50页

  在追逐葛荣军到白牛逻(河北博野县)时,葛荣也聚齐了麾下所有的骑兵,杀了一个回马枪,而此时的元融因为急于追赶葛荣军,导致自己的阵线拉的很长。

  于是寻机冲击不成,反倒被葛荣所率领的骑兵打的崩溃。

  元融只能收拢残余骑兵,边打边退到漳水前。

  “诸儿郎,莫怕莫惧!”元融此时已经狼狈不堪,但他还是勉力在马背上挺直身体,保持着自己作为一军左都督的威严。

  “且看身后,漳水另外一侧,就是大都督率军所在。”元融挥动手臂,声嘶力竭的连连呼喝,如此做派,方才唤起了身前一众疲惫沮丧的骑兵们,些许的动静。

  “两军相隔一水之遥,大都督必然已经发现我们败退。只要守住片刻,就能等到大都督率军渡水来救!”

  元融振振有词,他骑着马在兵卒中间来回,不时拍拍这人,安抚那人。

  一时之间,众兵卒的士气也略有回升。

  元融今日算是把他毕生所有的礼贤下士,都发挥的淋漓尽致了。他虽然面色坚毅,但是仍忍不住回首看向漳水对面,“元智远,赶紧来救我吧!”

  “大都督,左都督败退,得赶紧渡河去救!”

  漳水另一侧,于谨快步冲进中军大帐之中,对着元深急急来言。

  未想到他俯首许久,也没听到上首传来元深的应答之声,不由的惊疑抬头。

  只见元深面上露着一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似惧似忧似恐,甚至还有一分喜色!
  “大都督!”于谨不得不再次出声。

  “思敬。我……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元深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自己最为倚重的帐下谋士,怔怔发言。

  “你来教我,该怎么做?”元深死死盯着于谨,嘴上却颤抖着说出了自己暗藏的想法,“或许明哲保身,保全大军才是良策?”

  “大都督万万不可存这等想法!如今朝堂已经猜忌大都督甚深。若是再按兵不动,坐看章武王被叛军消灭。那岂不是更落口舌给洛阳中人!”

  “不,不,洛阳中人屡屡非议中伤我,无非是因为我先前战事不利,只要能保全大部主力。他们也无从指责我!”元深宛如魔怔了一般,喃喃自语。

  帐中剩余属吏纷纷对视,却又不敢上前劝解元深,只得频频以目示意元湛。

  元湛也是心中着急,原先英明神武的父亲,怎会变成如今这般畏畏缩缩。他刚要上前,就听到元深下了一个惊呆所有人的命令,“命大军立刻开拔,我要撤军回定州!”

  “阿父,不可!”

  “大都督!”

  “大王!”

  此起彼伏的劝告声,都已经阻止不了现在的元深,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保住大军主力,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随着元深的一意孤行,大军很快就在一片慌乱之中启程了。

  漳水对岸的元融,时刻关注着元深大军行动,他见状大军行动,先是一喜,随后就变成了惶恐和愤恨。

  “元智深,你果然身怀异志,城阳王没说错,太后也没信错!我恨呐!”元融目眦欲裂,伸手指着一水之隔,远去的元深大旗,“我恨自己没有早些杀了你,给洛阳复命!”

  但是所有的恼怒和悔恨,都无法挽回元融现下的局面了。前方烟尘滚滚,葛荣追兵已至。

  于谨恹恹无语的跟随着大军西撤,自从元深帐中出来以后,他就有些失措了,这种情绪和状态按说不该出现在一向清醒的他身上。

  或许是长久以来追随的明公,陡然变了个人似得。让他开始不住怀疑起来,怀疑元深,怀疑洛阳,怀疑大魏,乃至于怀疑自己。

  大军行不过一两里路,忽得,听到漳水对岸爆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于谨忍不住驻马来看,只见漳水之中不时冒出几个黑点和浪花,那是被逼迫的无处逃窜的骑兵跳入水中。有些聪明的卸了甲,抱着马来浮水,有些不聪明的就直接覆甲入水,但无论是哪种,都无法渡过这条漳水。不是沉底,就是被冲刷到下流去。

  而河岸边被搅得飞扬的烟尘,此时也慢慢的沉淀下来。就着午间白炽的阳光,将对岸情形看的一清二楚,旌旗颓伏,横尸遍地。

  最清楚的则是,在一众贼将簇拥之下,骑着高头大马的黑面汉子。

  “这就是葛荣了罢!”于谨看着这个,能够上位和他脱不了干系的新任贼首,眼神微黯,“不争一时,日后我必然要将你剿灭!”

  就在于谨心中暗暗发誓,准备掉转马头继续前行之时。

  对岸又爆发出了一阵狂啸。

  一道低沉但是清晰的声音,隔岸传来,“我葛荣今日以此元氏宗王头颅为祭,作为我登基践祚的第一个祭品!”

  “来日,我定要入洛阳,取满朝诸公滚滚人头,为我登基长阶!”

  “今日,朕东面称帝,国号为齐,改元广安!”

  于谨手脚俱麻,他已经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了,就连与他同列的那些官吏,譬如杨暄、宋游道、温子升等人都是一般的恐怖神色。

  于谨急急拍马而走,生怕被葛荣魔音一般的声音,污染心智。
  

  然而身后却紧追着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参见吾皇,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万岁,动彻天地。

  ……

  明明没有追兵,却狼狈的好似有恶鬼在后追赶的元深大军,在入夜时分,终于逃到了离漳水三十里外的定州安喜县地界。

  不要觉得三十里很短,这已经是元深军在恐惧之下的超常发挥。原先大军行军之时,兵士频经退散,人无斗情,连营转栅,日行只能十里。

  “大都督,前方遇到哨探,说是定州杨刺史正率大军而来。”于谨策马来到元深身前,这还是他今日进言之后,首度见到元深。

  这一看骇的他差点失声,元深此刻两颌凹陷,漆纱笼冠压着的两鬓乌发已然变得斑白,竟是半日之间,从一壮硕中年转成腐朽不堪的老年模样。

  元深疲惫的抬了抬眼皮,“是思敬啊,杨罗汉(杨津)在前方吗?好啊,好啊,有他来接应,就不怕那葛荣来追了。”

  于谨心中大恸,语带颤抖说道:“大都督,杨刺史询问,为何我军半途而返,他正欲带兵前往交津,行三路包抄之计。”

  “这,这……”元深无言以对,好久之后,才开口道:“让宣和(杨暄)持我符节,前去和杨罗汉分说。他们都是弘农杨氏族人,有情谊在……”

  于谨等了片刻,见元深不再继续言语,于是俯首而去。

  “所以,你是说广阳王就隔水相望,坐看章武王被葛荣歼灭?”

  杨津骑在马上,身后是举着火把的蜿蜒大军。

  火光照耀下,他的神色异常的肃穆和严厉,作为族侄的杨暄说话时不免磕磕绊绊,好半晌才把日间发生的事情说完。

  “不,不,是大都督担忧,葛荣军以章武王为饵,引诱我军渡水,届时半渡而击,我军死伤更重。”杨暄作为元深帐下属吏,连忙帮自家领导出声辩驳,“不过是两害相权从其轻。毕竟如今大军主力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