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61页

  “怕军权分散?”郦道元捻着胡须,苦思半晌才开口给了个似问似答的话。

  “是这个意思。这等征兵制,自有他的好处,就如子茂所说,很容易聚起力量,兵卒斗心也远非其他兵卒可比。但是,他天然有一个巨大缺点,就是直接掌握某一地方出身兵卒的本土豪帅军头很容易便……”

  “造反。”贾思勰倒是干脆,直接接话。

  “对,即便是不造反,军队作为朝廷国家之根基,被迫按照地域掌握在不同人手里,这些人也会实际上在朝政、法度上形成权势,索求无度。”裴昇看着自己麾下最重要的三名文臣,说出了心里话。

  这也是晚唐时期,节度使割据一地成为军阀的最主要原因,因为府兵制就是这般运转的,天然方便地方上的豪强掌握。甚至说,它对于百姓造成的压力也不小,自备武器军械,每五个月征发一次,轮流上番,诸多距京城太远的府兵,路途往返时间远远超过一个月的宿卫时间。

  “但是,燕州和幽州并没有什么本土豪帅军头。”段荣还是迟疑着来问。

  “那是因为燕州、幽州,士族凋敝,先被杜洛周肆虐,又被我杀了一批示威。所以才没有冒头之人。”裴昇轻笑一声,指向了南方,“若是未来我们拿下河北之地呢?”

  “各地大族子弟带领乡里壮丁成军,然后再在各州郡按户征发兵卒。你说他们会不会按照地域自发抱团凝聚在一起?届时我难道能把所有氏族全杀光了?”

  “所以才要改征兵制为募兵制,让军队脱产,以常例饷银和战功升迁替代田亩,成为他们新的守护之物。”郦道元已经想明白了,“你弄的新兵营,也是在模糊兵卒身上的地缘特征,统一训练,保持战斗力。训练结束之后分遣到不同军队,就是在打散军队来源,重新整编。”

  “而且募兵机构和练兵机构都掌握在行台府中,自然能尽量的杜绝将领培养自己势力。”

  郦道元点了点裴昇,脸带笑意,“你这小狐狸,天天都是琢磨这些。”

  裴昇无奈道:“我这是从制度上预防,总不能留着空子测量人心吧。须知道,人心最难测。”

  “当然,均田制依然是我们的基础,我只是在这基础之上,稍稍改了兵制而已。毕竟均田制,从财政经济内政上来说的,让豪强世族不能再肆无忌惮兼并土地,全天下生产的钱帛粮食都归于一,天生有利于集权。从而调动国家一切力量办大事。”

  “以均田制聚拢民心和力量,用募兵制来控制军队。如此才能有底气去争天下,甚至以此底定寰宇。”郦道元先是点头,随后又兀自摇头起来。

  而段荣和贾思勰也在沉思,片刻之后还是耿直的贾思勰出言来问,“均田制天然集权,募兵制又让军队牢牢掌握在君主手中,那么君主岂非可以肆意妄为,肆无忌惮?”

  裴昇点头,这就又牵扯到了皇权的制衡和约束。相权、贵族、外戚、门阀、官僚,你方唱罢我登场,中国历史上的政治力量都脱不出这些藩篱,和皇权相爱相杀。

  “还是要用制度来预防。”任何一种权力独大,都不是好事,只能用制度来尽量的平衡,裴昇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自创立以来,影响后世所有朝代的三省六部制。

  就在四人深入讨论之时,忽然间,一匹快马赶到,等到裴昇身前,才低声说道:“洛阳来信。”

  道左三人,立刻围拢过来,纷纷看向裴昇。

  裴昇也不等待,急急打开,快速的扫了几眼,叹息道:“是蔡景彦发来的,洛阳已经盖棺定论,判元深降贼大罪,褫夺王爵和一切官职,亲故全部羁押下狱。”

  未几,又有一匹快马赶到,马上骑士居然是裴昇身边文书韩皎,手中则高举着一张文书,大声呼喊道:“行台,定州来人!”

  第131章 祸根在洛阳

  八月初,洛阳皇城,显阳殿。

  在隔了将近一个月之后,定州刺史杨津奏报的关于元深投贼的消息,才传递到了洛阳。

  而与之前后脚,传来的是裴昇平定安州、营州叛乱的消息,随之一起送到洛阳的还有平州三族族长和营州变民就德兴的头颅。

  “广阳王果然心怀异志!枉费朕一直认为他是个忠心体国之辈!未想到他先前所言所行,尽皆是装模作样!可恨!可恨!”皇座上的胡太后,出离愤怒,连声呵斥不止。

  殿中的城阳王元徽按捺不住心中喜意,果断出列,摆着一副同样的愤怒神色说道:“杨罗汉奏报中说,元深夜逃之后,就不知去向。陛下,与之相近的就是叛军所在,这元深必然是降贼了!”

  “想必过不得多时,叛军就会打起元深旗号,从而越发肆无忌惮。须知,此前北镇降户就已经想要拥护元深为王,起兵叛乱了!如今他这一去,就如恶蛟归海!”

  胡太后听到元徽这么说,愈发的恼怒,大袖一挥,将案几上的奏折尽数扫落。

  殿中诸臣工见状谨言慎行,丝毫声响也不敢发出。

  本来这个朝堂还有广阳王作耿直忠臣,如今连他也陷落敌手,被称为降贼,其他大臣哪个还敢出声。

  于是,独立在朝堂之中的元徽,愈发的得意洋洋。

  一旁的侍中元晏看不得元徽得志,翩然出列道:“陛下,元深狼子野心,下臣早曾有言语,如今降贼,正应了下臣先前之猜测。其果然非陛下之纯臣。”

  他瞥了一眼元徽,继续说道:“元深如今入贼军,一时难以擒拿,但是其手下谋主于谨,却已经落入下臣之手。陛下可明正典刑,以正视听!”

  胡太后兀自生气,胸脯起伏不停,幸好身边郑俨贴心服侍,方才平静下来。

  她以手撑额,面色是大怒之后的疲惫,元晏所说不过是为自己邀功而已,什么谋主于谨,不过一无名小辈,杀之有何用!

  另一边伺立的徐纥,已经默默伏在地上,将先前被胡太后扫落的奏折捡了起来,重新放置在案几之上。

  “啪!”

  胡太后又是一掌拍在案几之上,骇的徐纥立刻躬身下拜,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触怒了她。

  “尽是这等坏消息!萧宝夤也是个废物!我大魏难道已经无人可用了吗!”

  却是胡太后不经意间,看到案几上摊开的奏报里,关于秦州莫折念生叛军的消息。

  元徽看着跪拜在地不敢动弹的徐纥,眼底闪过了一丝不屑,这以色邀幸之人,如今是越发的不受宠了,自己原先看他比之郑俨更加年轻强健,才倾心结交。没想到郑俨反而愈发的得胡太后信任,也不知道他吃了什么药!

  真是吃了药,方才持续受宠的郑俨,眼眸低垂扫了一眼地上的徐纥,心中冷笑,你一凡夫俗子,也想和我这般吃了神药的天人相比?

  郑俨以袖轻轻擦拭胡太后额角,轻声说道:“陛下莫要气坏自己身子,这偌大魏土,当然有好消息。”

  说着,他在案几上的奏报之中,熟稔的捻出了一张奏报。

  “陛下,且看。这平、营两州亦有变民生事,而且还是当地世族与变民勾结。这换做其他州郡,恐怕又是一个不下于河北葛荣,秦州莫折念生的大乱。可是在北道行台裴昇手中,不过半月即平乱。这岂不是一大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