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73页

  一众弓手你看我，我看你，也没个主心骨，没奈何，为了能掌握这唯一兵力，吐卢浑根本就是自己当了队主的角色。导致现在他身死之后，根本没有一人能站出来组织。于是，在乙旃的吹捧加哄动之下，这队弓手就这么听从了乙旃的指挥。

  什么指挥，自然是满城头，捉拿斛律光去了。

  而此时的斛律光早就机灵下了城墙，正对着墙洞里面厚实的门板苦恼，他一个少年郎，纵使能开硬弓，杀得了人，但是叫他一人打开这沉重城门，确实难如登天。若是真能，那他就是不是斛律光，而是李元霸了。

  城洞之内，阴冷生凉，可以隐隐听到城头的骚乱和呼喊声。斛律光心中焦急愈盛，他再次尝试用自己细弱臂膀去拉动门板，却依旧如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城门不是这样开的。”

  斛律光猛然回头，双手极快，从腰间摘下长弓，右手顺着箭壶一抽，长箭在弦，顷刻间就指向了发声之人。

  那是一个腰圆膀阔的黑脸汉子，面目甚至比宇文泰还黑。

  “少君，莫急。我不是吐卢氏。”

  “那你是何人？”

  黑脸汉子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叹着气说道：“我…乃失乡之人。”

  接着他指向身后陆续冒出来的十来个灰头土脸，身上衣袍破烂的不成样子之人说道：“我等皆是失乡之人。”

  “我裴阿兄也曾说过自己是失乡之人。”斛律光并没有因为黑脸汉子的好态度，而放松警惕，手中长弓搭箭依旧指着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闻言，倒是露出了一丝诧异，“你这阿兄是何人？”

  “他正在城外！等着我开门放他进来。”斛律光昂首屹立，“若是你们想阻止我，休怪我弓箭无情！”

  黑脸汉子浅笑了一声，说道：“少君的好箭术，我方才已经看到了。只是你一人如何开得这城门？”

  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城墙，低声说道：“我说了，城门不是这样开的。”

  斛律光有些犹疑了，他分辨不出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看这态度，显然不是来捉自己的。

  “那你说，怎么开！”

  就在此时，一阵吱吱呀呀，令人牙倒的晦涩金属声音在斛律光身后响起，而伴随着这声音，先前斛律光拍之不动的城门，也在缓缓的向内打开。

  一丝炎热伴随着空气的涌入，打在斛律光背上，开门时引起的震动，也把地上的尘土涤荡起来。

  “少君，城门是这样开的。”黑脸汉子面不改色，解释道：“这平城乃大魏旧都，城门用生铁包裹百年坚木，重的要用铁索和绞盘才能打开。”

  斛律光愣愣的放下了手中弓箭，“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这守门之人啊。”黑脸汉子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直到最后斛律光才听到黑脸汉子补了一句，“等事情了结，能否介绍你阿兄与我这失乡之人，见上一面？”

  城门沉重，好半晌才开了三分之一，而伴随着数声惨叫，城门就这么卡住，停止开启了。

  “阿兄，我们的人被发现了！”黑脸汉子身后之人，惶急说话，连带着黑脸汉子，也面色晦涩起来。

  “躲到一旁去！”

  斛律光耳朵一动，急忙出声示意，自己则快速的侧身贴在门洞内壁上。黑脸汉子有样学样，连声招呼之下，带着身后之人也如斛律光一般贴住内壁。

  墙壁开始嗡嗡震动，原先还只是微微涤荡的尘土，蓦然间变得张狂起来，好似有一股巨大的风正从那半开的城门之中袭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黑脸汉子觉得四周的空气也变得扭曲灼热，用力拍击在他脸上。

  只听到一声高亢的战马长嘶，一匹黑色战马好像跨过了光和暗的界限，带着城外炽烈的热，骤然跃进了这阴冷的门洞之中。

  它的背上，坐着一位全身铁甲，脸带狰狞面具的骑士，他片刻不停，长槊摇指，直冲城内。

  而随着他的到来，一骑又一骑，如潮水般，迫不及待的涌了进来。

  黑脸汉子仿佛看到了一群从九幽黄泉闯出来的鬼神骑兵，原本平淡的情绪，也不免激荡起来。而另一边的斛律光早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了。

  对终于能够入城的幽州军来说，百十人的弓手或许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踏成血泥，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战心，在幽州军进城那一刻，就已经全线崩溃。

  而他们新的首领乙旃氏却如开玩笑一般，被汹涌逃窜的乱兵们挤得，掉下了城头，三丈高的高度，让达薄氏顺利成了高车十二姓的下一任首领。

  不过达薄氏看着城头和城下，两位前任首领的尸体，丝毫没了先前争首领的心思，带着自己族人，无力跪倒在地。

  ……

  及至申时，太阳已经偏西，只是今天的晚霞来的似乎比较早，鲜红一片。映得站在平城郭城城头的裴昇，也是一脸血红。
  

  “不去内城和宫城看看？”高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立于裴昇身边，无语半晌之后，才突然发问。

  “残旧之物，看之有何用？”

  若是在北魏平城时代，裴昇万万不敢说这种话，彼时的平城经过了道武帝拓跋珪至孝文帝拓跋宏六代皇帝的建设，形成了皇城数十里，内城二十余里，郭城周回三十二里，人口稠密，里宅栉比的大都市。

  而不是现在所看到的，在夕阳之下，仿佛永远蒙着一层黄土的破败景象。

  “迁都洛阳也不过三十余年，这残破的速度确实骇人。”高欢也看着城内层层叠叠的坊市，以及隐约可见的内城东、西、北三苑，发了声感慨。

  不过悲春伤秋不是他的作风，高欢很快就说起了正事来，“城内所谓的高车三贵种，全族也不过千余人，还多是妇孺。此时已经全部关押起来。”

  “牧场情形如何？”

  “阿六敦和乞袁氏已经前往劝降，应该是顺利无碍。”

  “说是顺利，其实这次攻略平城，还是颇多波澜，要不是斛律父子机警，临阵决断。我们只怕此刻还在高柳和鲜于阿胡混战吧。”

  高欢先是苦笑，随后摇头道：“纵有波澜，也是大事底定。此乃天意。”

  裴昇也是摇头，“主要问题还是在这平城之内，人皆不堪。一个小小高车十二姓，居然互相搞出这么多鄙视链。”

  “什么链？”高欢讶异不解。

  “就是那原先城内的三大高车贵种看不起其他九姓，而这合起来的十二姓，又看不起鲜于阿胡。所以，他们才会互相坑害。”

  裴昇越想，越发觉得好笑，“鲜于阿胡假借抢金子的理由，鼓动十二姓出城，想借着尔朱氏之手，削弱十二姓的兵力。结果那三大贵姓看穿了这一点，隐于城中不出，反而借着鲜于阿胡出城之际，夺了平城。”

  “结果他们漏算了明月，以及城中那已经少之又少的鲜卑人。是吧？”裴昇转向一边，看着神色平静，站在斛律光身后的黑脸汉子。

  “将军高见，洞彻一切。”

  “姓名？”

  “朔州尉迟孟都。”

  “为何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