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74页

  黑脸汉子沉默许久，才吐出了一句话来，“因为我乃失乡之人。”

  “我也曾对我老师说过这句话。”裴昇好似想起了往事，兀自笑了一声，随后他指向东方，眼神悠远，“不过，在幽燕，我已经建起了一个新的家乡。”

  “从今以后，非但是我，你也一样，我们俱是有家之人！”

  第140章 北境双雄初相会

  北秀荣川，夏日炎炎，烧的地面的泥沙滚烫非常，就连几根坚强钻出地面的杂草都好似被晒化了一样，软在地面上。

  尔朱天光急匆匆的走来，穿过一座座大小不一的穹庐，最终来到了最中心，也是最大的一座穹庐前。

  炎热的阳光，终于被穹庐的阴影挡住，尔朱天光微微喘匀气息，又擦拭干净额角汗水，方才对着穹庐内大声禀报道：“大将军，恒州有急报！”

  片刻之后，穹庐帐门掀开，一个身材壮硕，半披袍服，敞着怀的大汉，先探出了头。看清是尔朱天光之后，面无表情的说了句，“进来吧。”

  尔朱天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也不言语，只是低头入了穹庐。

  穹庐内，堆着数个冰鉴，肉眼可见缕缕的白雾升腾，清凉一片，与外面的酷暑直似两个世界。

  正上方的大榻之上坐着一个高瘦欣长，面色洁白之人，正是尔朱天光的从兄，尔朱荣。

  “大将军，恒州来报！”

  尔朱荣正自翻阅着一本书籍，见到尔朱天光入庐，立刻露出一丝笑容，将手中书籍一卷，遥遥指着尔朱天光说道：“不急，看你额角冒汗，先喝一杯冰酒解解渴。”然后就对着那个大汉抬了抬下巴，“吐末，去斟酒。”

  尔朱兆眼珠一凝，颇有些不乐意的，从冰鉴里提出了一壶酒，胡乱斟了一杯酒递给了尔朱天光。

  尔朱天光低声谢过之后，一口抽干杯中酒，透心而起的冰凉，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放下酒杯，自怀中掏出了一份情报，双手呈上，“恒州三百里急报。”

  尔朱荣浑不在意，挥了挥手，说道：“念。”

  尔朱天光不敢迟疑，赶紧打开情报，念了起来，“平城纷乱，尘烟盖天，数日方才落定。卑职派出哨探欲探究竟，岂料哨探一靠近平城方圆三十里，须臾便死，方知有数支精骑环绕巡逻。卑职连发数波哨探，皆无功而返。卑职无能，只得远观，并不敢轻动。又恐恒州有变，遂三百里加急禀报将军。”

  “平城？”上首的尔朱荣眉头微皱，对着尔朱天光问道：“那占据平城之人叫甚？”

  “鲜于阿胡。”

  “哦，想起来，是那个牧子。”尔朱荣点了点案几，“这牧子看着不像是能弄出这般大动静之人。”

  “哼，这雁门郡守真是无胆，被杀几个哨探，就不敢继续探查了。”尔朱兆冷哼一声，昂首道：“若是换做我，必然亲领大军，直抵城下，看看究竟是何情形！”

  尔朱天光闻言低头无语，而尔朱荣则摇头似骂似笑的说了一句，“你以为人人都似你这般武勇？雁门郡守老成持重，做得并无过错。”

  “那牧子，若不是我们有意放他从朔州过去，他早已经被我们灭了。没想到去了恒州，还真做出了偌大事情来。”尔朱兆眼珠子一转，对着尔朱荣说道：“从父，既然这牧子已经占了平城，也是时候发兵讨伐了。”

  “牛羊养肥了，就该杀之！”

  尔朱荣微微一笑，看向尔朱天光，“天光，你的意思呢？”

  “情报不明，恐其中有异。我觉得可以先派人去平城探查清楚再说。”尔朱天光恭敬回话。

  “胆小！”尔朱兆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句话倒是惹得尔朱荣发笑，他点了点尔朱兆，又点了点尔朱天光，说道：“你们两个，一个失于粗鲁，一个过于谨慎，若是能够中和一二，那我尔朱氏真是不怕后继无人了。”

  他翻过一页书籍，漫不经心的说道：“点齐两千精骑，去看看平城到底发生何事。就当做是提前的秋日校猎罢。”

  ……

  自从道武帝拓跋珪诏割秀荣川方圆三百里分给尔朱羽健，并且免收百年赋税之后，这块地界就成了尔朱氏兴盛之地。

  不过认真来说，北秀荣之地并不肥沃，甚至可以称的上是贫瘠，就连挖出甘泉都命名为狗舐泉，好像土地贫瘠得连狗也不舐。地形也是诸多丘陵山地，严格说并不适合放牧。但是这块地偏偏是尔朱羽健在拒绝了肥沃的南秀荣川后所求的，他对拓跋珪说的理由是这里更靠近京城（道武帝时代京都是平城），更靠近自己亲爱的领导。（注）
  由此可见，尔朱氏擅长搞关系，从尔朱荣的高祖尔朱羽健就开始了。

  关于北秀荣川的位置，在历史上一直众说纷纭，不过大约位置应该是在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以南，清水河县以北，内蒙古托克托县以东，也就是朔州的中下方。而与之相隔三百里的南秀荣川则十分明确，就是肆州的秀荣郡。所以从北秀荣川去平城，算不得近，大概有六百里的路程。

  夏日清晨的薄雾往往存在不了多少时间，很快就被初升的太阳所驱散，才刚过卯时二刻，阳光就开始毒辣起来。

  早晚行进，午间休息的尔朱精骑，此刻正争分夺秒的从一处险峻的谷口通过。

  位于队伍最前的尔朱荣，看着谷口两侧的高山，若有所思，他侧身对着尔朱天光说道：“若是我为恒州刺史，必然要在这谷口，修建一座关隘，届时何人能控制这个关隘，何人就能左右恒、朔两州。”

  尔朱天光自然是恭敬答是，而在尔朱荣另一侧的元天穆则是出言道：“先前恒州为京畿之地时，需要保持云中通道畅通无阻，且盛乐以北，亦有苍鹤陉可以到平城。所以建这关隘，并无必要。后来孝文帝更是直接迁都洛阳，这恒朔二州也就无足轻重了，再建这关隘，徒费心力。”

  尔朱荣闻言没有出声，只是沉思。

  他们身后的贺拔岳和贺拔胜对视一眼，也是无话。

  这个谷口，在后世称为杀虎口，也叫西口。其东依塘子山，西傍大堡山，两山之间开阔的苍头河谷地，自古便是南北重要通道，但是到了明朝，方才建成关隘，成了明长城北部最重要的关口之一。

  所幸这个谷口虽然两侧高山险峻，中间的谷底却甚是开阔，过得不久，在太阳终于要大展神威之际，尔朱氏两千精骑尽数过了这个谷口。

  在一人双骑，不吝马力下，一日后，又是一个清晨，众人已然能看到包裹着平城外郭的三座矮山了。

  尔朱荣见状，一边策马，一边不停发出号令，身侧的众将领，依令而行，于是乎，原本在赶路之中，变得有些散乱的阵型，就像候鸟群在头鸟的指挥下，开始慢慢的调整队形。

  行进之间，跃然有序，加之骑兵身上一律铁甲，配上统一颜色的白马，在清晨淡薄的阳光之下，寒气凛然，好似冰山积聚千年不化的雪，一朝崩塌，滚滚冲撞而来。

  雪崩不停，直达平城城门前。

  只是这平城城门大开，肉眼所见，没有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