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84页

  所以一众青壮也好,民夫也罢,哪怕心中再惧怕城外那如烟如尘的乱军,也是埋头战战兢兢的按照崔巨伦的号令做事。

  当然,崔巨伦也不可能依靠着这些青壮来守城,在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数百名披甲军士,涌上城头,独自占据了一面城墙进行守卫。随着这些甲士的到来,非但是青壮和民夫,连那些官吏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令他们感到惊疑的却是,这群流民却并没有蛾附攻城,就像滚滚流水遇到了巨石一般,在城前绕了一个弯,向着安平城正北方向去了。

  “这是何意?难道只是来唬吓我们?”

  安平县丞小心的探出头来,看着呼啸而去的流民,心中万分不解,总不能是因为自己声名在外,吓到这些乱军了吧?
  他忽然升起明悟,陪笑着对着崔巨伦说道:“定是崔君威名远播,吓得这些乱军不敢攻城,只能虚张声势。”

  崔巨伦淡淡摇头,没有理会县丞的吹捧,看着远去的流民,沉默无语。

  “安平城果然守备森严,我本来还想拿这些流民冲一冲,撞一撞,有机会打下来,就认真打。现在既然没机会,我们就撤。”

  在乱军后阵,一支千人骑兵驱赶着流民,正是尉灵根三人所带的核心兵马,而说话之人就是尉灵根。

  “博陵郡富饶,一个小小饶阳县就能裹挟三万人,打下这个安平县,你说能有多少人?”程杀鬼舔了舔舌头,频频回头贪婪的看着安平县城,“至少能有十万!太可惜了!”

  尉灵根不着痕迹的冷笑一丝,看着远处如潮涌动的流民们说道:“前面就是蠡吾县,哼,那里总没有安平县这么高的城墙了吧。”

  三日之后,接连席卷了蠡吾县和博野县之后,裹挟流民已经高达六万之多的乱军,终于来到了滱水前,而对岸就是白牛逻。

  “白牛逻。”尉灵根嘴巴里不断咀嚼着这个词,作为当初跟随着葛荣一同袭击章武王元融诸将之一,他对于这个地方自然不陌生。

  甚至于,就连葛荣割元融头颅,呐喊称帝之处,他也能清晰辨别认出。

  尉灵根情不自禁的策马来到这个位置上,彼时葛荣的大吼以及麾下兵卒的呼应,仿佛又在他耳边震荡。

  他看向正自涉水渡河,连绵不绝的流民们,心中开始慢慢升起火热来,葛荣那时兵力还不如自己,只是打了个胜仗,杀了个元氏大王,就可以昂然称帝。

  那么自己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尉灵根立马横刀,想象着自己称帝后的威风,不禁有些出神,而就在他身前不远,哪怕现在滱水属于枯水期,依旧有无力的妇孺在渡河时落水,甚至因为过河之人太多,太无组织,而出现了不少的踩踏死亡之事。

  糟杂,混乱,血水,都顺着浅薄的河水流个不停,而沉重的尸首,则是如敝屐一般,被丢到一边,只求不堵路就好。

  但是这些与尉灵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心中所想,只是觉得可惜,可惜没有应时出现一个大王,让他宰了,借之以称帝。

  想到这,尉灵根忍不住狠狠唾了一口,“葛荣就是比乃公多了几分狗运气!”

  第147章 兵行两路廓定瀛

  寒风卷折着荒草,还未扑打到人身上,就已经被疾驰的骑兵甩在身后,只能无奈的在半空盘了个旋后,再度落地。

  窦泰领着三千骑兵,沿着大道一路南下,这条道路,他并不陌生,正是当初他接宇文泰以及元深等人回幽州所行之路。

  此时他已经过了蒲阴县,进入了博野县的地界。

  而先前撒出去的哨骑,也正自赶回来汇报。

  “将军,前方三十里处,敌军正在渡河!”

  窦泰心中一动,升起一丝明悟,战机已现。

  于是在稍微休整之后,他即刻带着骑兵再度出发,至于麾下幢主仓促递过的那句是否要等待行台大军,则直接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所谓战机,就是一瞬而逝的东西,怎么能因循守旧。

  甚至窦泰连敌军有多少人,哪些兵种,渡河情形如何,有多少已经渡过河,有多少没渡过河,一概不问。他只是举着长槊,奔驰在队伍最前。

  每个将领,不管是名将,还是庸将,都有其独特的风格,这风格是因为他本人的性格、学识,以及在战场上的经历所塑造的。譬如天生富贵霍去病,一生从未挫折,他的战术风格,就是勇往直前,不停的突击再突击。而多多益善韩信,则是战略和大局观举世无双,这自然也和他的人生经历有关。

  说回窦泰,因为出身算是半个军事贵族,他从小就接受了系统的军事训练,如果正常成长本该也算是个低配版的霍去病,奈何六镇起义打断了这个进程,而且还一度因为丧父而失神落魄。

  历史上,窦泰被称为高欢的军中之胆,但是实际说,他真正值得称赞的战绩,只有讨伐尔朱兆时,一日夜奔袭三百里,雷霆一击,破敌于山岭,展示了他的真正锋芒。

  而现在,如果说先前一夜下三县只是小试锋芒,那么此刻的窦泰俨然是要拿尉灵根这个葛荣所封的草头王,来当自己的拭刀之布了。

  所以说世间事总是神奇,那边尉灵根想着怎么没有一个大王撞到自己手上以成就帝业,而另外一边,正有个人提槊盯着他这个草头王的脖颈。

  三十里路,而且还是河北平原上的三十里平坦大道。对于一骑双马的幽州军来说,几乎是转眼便到。

  当一心畅想着自己登基称帝的尉灵根,从隆隆的马蹄声和铺天盖地而来的土尘中,惊醒过来时,身在骑兵方阵最前方的窦泰已经率先刺死一人,直接插入乱军那庞大而毫无秩序的军阵中。

  “老尉,打不过了,快逃吧!”潘法显胆战心惊的看着如猛虎出闸,在人群中肆虐的幽州骑兵,急急忙忙的找到了尉灵根。

  “让那些流民冲上去,围困住他们!”尉灵根却一反常态,挥舞着环刀大吼道:“我们有一千精兵,我们还有一战之力!”

  显然是在刚刚那般美妙的幻想之后,他根本接受不了自己手下六万人,一触即溃的事实,存起了用这些流民当肉盾以作消耗,自己率精兵后发制人的心态。

  然而,局势还是崩溃的太快了。

  没有过得几刻,冲的最快的那名幽州骑兵,已经离尉灵根不到二十步了!
  而那些根本没有组织和训练过的流民,也无法替尉灵根做任何事,除了直面骑兵冲击的那些人,剩余的流民,早在看见幽州军之后,就一哄而散,往滱水南岸,也就是他们的来路与家乡方向逃窜而去。

  须知道,人一过万就可称得上无边无际,更何况这六万之众。

  尉灵根本待指挥自己那千余精兵做最后的奋力一搏,如今却像是置身狂风骤浪之中,身边尽是汹涌逃窜之人,胯下战马也是被挤得连声嘶吼,直直后退,丝毫不得前进。

  所谓的命令也只能传到自己身周几步,根本无法将指挥传递出去,更不用说,他已经肉眼可见,许多自己麾下精兵早已经三五成群的逃窜,或是单人独骑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