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85页

  一时间，尉灵根虽未称帝，却在现实意义上变成了孤家寡人。

  窦泰放肆的冲锋，导致身边的三千骑兵在冲阵过程当中，被不断的分流切割，能跟住他的也无几人了！

  但是他并不在乎，如今敌军已经大乱，而他早就看的清楚，那贼首分明就在眼前。

  窦泰从马鞍后抽出短矛，单臂连挥，接连三根飞掷，将贼首身边几名精兵击下马去，手中长槊在左右回荡，顿时在身前清理出一片空间来。

  然后就是最简单的突进和最简单的捅刺，将已经完全呆愣住的尉灵根一槊戳了下来。

  鲜血沿着槊杆流淌，窦泰蓦然振臂大呼！
  原本还想着呼唤尉灵根一起跑路的潘法显，眼看事态如此，直接转头，带着自己亲属的骑兵部曲头也不回的自行逃窜去了。而他所去的方向，根本不是北上幽州，反倒是往东，寻着葛荣所在去了。

  至于程杀鬼，在幽州军出现的一瞬，他就已经跑了！

  窦泰喘了几口粗气，抖槊将尉灵根尸首甩到地上，然后发出号令，勉力聚集了身后骑兵，居然一刻不停，就要继续往前突击。

  而他所去的方向，赫然就是瀛州州治赵都军城，也就是葛荣所在！
  骑兵呼啸而去，只留下身后已经乱成一团的战场。

  等到裴昇带着后军赶到之时，滱水两岸依旧糟乱，除去战乱一开始被窦泰骑兵击杀的千余人，还有崩溃之下逃逸的万余人，此地居然还滞留着四万有余的流民。

  他们在幽州军的弹压之下，如同缩头鹌鹑般乖乖的或蹲或坐，加上他们一团团紧紧靠在一起，破烂衣裳，裹着泥土的氓首，放眼望去就像地面上铺陈的难看疥疮，也像是漫山遍野忽然长出的霉菌。

  温子升看着眼前一切，手不由自主再度抖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欣喜这场大胜，还是惧怕这些无言无语的流民。

  他身侧的韩皎微微瞥了温子升一眼，直接从怀中掏出了纸笔，居然现场开始记录起了这场大胜。

  温子升这才如梦方醒，也开始慌乱的掏出笔纸，只是写不得几句，就有眼泪落下，氤氲着纸张模糊一片。

  裴昇看了一眼温子升，目光又继续放在那些流民身上，这些流民个个面目呆滞，就连看向幽州军的眼神，也从先前的畏惧慢慢演变成了现在的麻木。

  裴昇许久没有言语，久得身边众将都有些骚动了，直到连高欢都有些隐忍不住，正欲上前时，裴昇方才如梦初醒。

  “这些人已经不是流民，而是饥民了。”裴昇指着眼前的四万人流，微微叹气。

  其实从北魏晚期开始，黄河下游自洛阳以东，也就传统概念里的河北就一直处在不停的天灾之中，导致了黄河南北严重的饥荒。

  大体来说，宣武帝熙平元年（公元516年）以前，河南和青州地区灾情惨重，孝明帝即位后河北水旱加剧，然后在天灾频仍和饥荒日益严重下，叛乱和起义自然层出不穷，延昌四年（515年）六月沙门法庆聚众反于冀州，神龟二年（519年）八月瀛州民刘宣明发，孝昌元年（525年）徐州刺史元法僧据城反。

  所以在二十万六镇流民被迁移到瀛、定、冀三州就食前，河北农民就已经过的苦巴巴，勉强吃饱而已，而远道而来的六镇流民，就是压倒一切的稻草，天灾人祸，一下子在河北爆发开了。

  “行台，这些俘虏如何处置？”高欢看出了裴昇脸上的为难，低声询问，“要不要着人送到幽州去？只是那样会耽搁时间，耗费兵力……”

  裴昇思索了半晌，眼眸一缩，看向高欢，“告诉这些流民，我许他们返乡，愿意返乡者，绝不追究和追杀。至于不愿返乡者……”

  裴昇忽的看西北方向，高欢心中一动，立刻接话道：“既然定州刺史仍在，且卢奴城就在眼前，那这些不愿返乡的定州流民，自然就需得他们来安抚照料了。我们幽州也不好过于越俎代庖。”

  ……

  程杀鬼策马埋头狂奔，他没有像潘法显一样再度南下投奔葛荣。

  因为他知道，葛荣其人心狠手辣，自己先叛然后再回去投降？肯定得不了好，潘法显那人平时看着聪明，其实内里愚蠢到底，只怕他一入葛荣大营，就要被割了脑袋示众了吧。

  程杀鬼的视线余光一直注意着自己两侧的亲兵部曲们，除了脸上被幽州军震慑的惶恐，倒也没有其他异样神情。

  他这才微微安心，这些亲兵不愧是从鲜于修礼时代就一直跟随着他的心腹部曲。

  “大王，高阳城就要到了！”一名亲兵忽的出声，言语里满是欣喜，在平原上被幽州军突击之后，他们此刻无比希望能够有座坚城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现在这座城，是何人为守将？”

  “应该是张保洛的人吧？”被询问的亲兵哪里知道这些，只能胡乱猜测，“毕竟是郡治城池，除了张保洛，陛下也不会放心让其他人驻守吧？”

  “哼，陛下……”程杀鬼咬了咬牙，将话咽了下去，随后一侧头，示意身后亲兵们，“加快点速度，诈开门之后，记得下手要快，要狠。”

  然而等程杀鬼来到高阳城下，扯着嗓子叫门之时，城头却立刻涌出一堆黑甲兵卒，手引长弓指着城下不放。

  “看清楚没有，我乃市王程杀鬼，居然敢拿弓箭对着我？还不赶紧放我进城！？”程杀鬼状似大怒，对着城头高声咆哮。

  “这位大王认错人了吧？”随着一道清朗声音出现，城头甲士让出位置，露出了一个姿容优美根本不像武将之人，他带着笑意，对着程杀鬼说道：“我等可不是葛贼手下，大王还是睁开眼睛看清晰些吧。”

  “葛贼？”程杀鬼眼珠一缩，努力分辨许久，才看清城头所插的旗帜上大大的裴和独孤两个字样。

  他先是恐慌一惊，随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惶急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铁劵和一封密函，高高举起，呼喊道。

  “自家人，是自家人。我这有定州刺史杨津所予的铁劵，还有侍中元晏写的密函！”

  “我乃内应，自己人呐！”

  第148章 刀磨一刃驱恶虎
  程杀鬼所谓自家人的呼喊，只换来了独孤如愿挥手之后的连绵箭雨。

  在丢下几十具尸体，艰难逃出城头弓手攻击范围之后，程杀鬼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身上，要不是一身铁甲，他此刻也是城下横尸一条。

  “呸！”

  程杀鬼愤愤然的将铁劵和密函都掷在地上，犹不解恨，举起环刀，对着铁劵一阵乱砍。

  “大王，现在该往哪里去？”一名亲兵掩着脸上被弓箭划出的伤口，喘着粗气问道。

  程杀鬼一时犹豫，回身往南边望了望，片刻后，狠下心来指着北面说道：“我就不信他们已经把瀛州全占了。走，继续北上。”

  沿着滹沱河一路北上，鄚县、文安县，每个城池都挂上了程杀鬼如今已然熟悉的幽州旗帜，当然也有些在他们曾经的肆掠下已成废墟的几个城池，没有被占领。

  然而，这种城池，对尉灵根来说自然也没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