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89页

  “冀州乃河北精华之地，世族林立，葛荣一去，两虎相争。”裴昇看了两人一眼，“这下有好戏看了。”

  “葛荣恐怕不会去冀州。”郦道元却悠然一叹。

  “老师为何这么说？”

  郦道元从袖袋中掏出了一份公文来，轻轻拍在案几上，“朝廷发来的公文，你们自己看吧。”

  “分定、相二州四郡置殷州，以光禄大夫崔楷为殷州刺史。”

  高欢看罢，频频摇头，“难怪郦公说葛荣不会去冀州，这殷州一立，分明是送到葛荣嘴里的肥肉。葛荣岂会舍易就难。”

  裴昇也是失笑道：“大魏这是怕定州和相州太大，葛荣吃不下，所以才分割出个殷州来吗？何其贴心。”

  “那我们驱虎吞狼之计，岂不是白费气力？”

  “老虎不动，那是鞭子抽的还不够。”

  ……

  如果说定州这边杨津是因为仓廪存粮有限，才无法救济难民。那么对于新任殷州刺史崔楷来说，就是仓库里连老鼠都饿死了。

  他在上任之前，就上书朝廷说道：“新州方立，却无尺布寸兵斗粮之资，乞求朝廷能够及时调拨。”而胡太后收到奏书后倒也没有含糊，立刻下诏要求有司供应。然而有司在响应之后，就又回到了大魏的老传统，已读不回，再无音信。

  “阿父，前方就是广阿了。”

  今年五十岁整的崔楷闻言从牛车之中，缓缓走了出来，看着不远处那个位于大泽之后的广阿城，城池临湖而建，偌大的倒影在湖中，波光粼粼。

  “这城若是在春日来观，景色必然独特。”崔楷长子崔䛃也从牛车中爬出，第一眼先对着四周萧索景色赞赏起来。

  而一直骑马在外的次子崔谦则是下马扶着自己老父，仪态如其名，谦和恭敬。

  “是到了吗？”另一辆牛车内，发出了一声老迈的妇人声音，在另一个十五岁少年的搀扶下也自牛车上下来，这显然就是崔楷的老妻和另一个儿子了。

  这行车队，只有三辆牛车，周边护卫骑士也只是几人而已，而且并非部曲精兵，都是崔氏族人。

  “阿母，你看这大泽，待到春来，我等可以泛舟泽上。”崔䛃兴冲冲的对着自己老母说道：“拥酒赏花，岂不乐哉。”

  此话一出，非但是崔谦面露不喜，就连年幼的崔说也是默默瞄了自己长兄一眼，而崔楷则是面色激烈，指着崔䛃就喝骂起来，“我受朝廷俸禄，来这殷州，是治理一方百姓，抵御葛贼之众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我也不想来，要不是你非要拉着我，我还在洛阳玩乐呢。”崔䛃撇了撇嘴巴，丝毫不惧崔楷，反而小声嘀咕了起来。

  眼看着崔楷愈发生气，老妻急忙出来打圆场，她伸手指向广阿北面，开口问道：“赵郡是否就在那处，离广阿远吗？”

  “阿母，不远，你听这南赵郡和赵郡，如此相似。本来就是一郡，只是为了置殷州，才强行拆分的。”崔谦急忙回答道：“广阿往前百多里就是赵郡平棘。”

  老妻叹了口气，对着崔楷说道：“你此番出来为官，唯一好处就是来了这广阿，至少离我亲亲女儿近了些。待我们在官寺安顿清楚，我得去赵郡见一见女儿。”

  崔楷没有理会自己老妻的念叨，也不再看不成器的长子，而是对着广阿城前的大泽默然无语。

  待到车队重新上路，沿着广阿城前的大陆陂，绕了半个圈，崔楷一家才来到了城前。

  而城前，早就候着一帮官吏，正自在寒风之中，等着崔楷到任。

  广阿城前一众官吏看着陆续从车上下来的崔楷家眷，面面相觑，直到崔谦从牛车内抱下了一个尚在酣睡，不过六七岁的稚童，这些也是刚刚从各处抽调聚齐的官吏纷纷变色。

  殷州长史抖着双手上前说道：“方伯，殷州一应官吏全员俱在，请点校。”
  

  崔楷没有摆什么架子，挥了挥手就将众官吏遣散，而自己则面色凛然的带着长史往官寺去了。

  来到官寺，没有理会家眷的安顿忙碌，崔楷和长史入堂分坐之后，就肃然询问道：“州仓中还剩多少粮秣？”

  “颗粒无存。”

  崔楷眉毛一挑，厉色问道：“是何缘由？”

  “早在葛贼肆掠定州之时，各州郡的存粮都被杨刺史收到卢奴城去了。而后，春耕难以组织，夏收更无。殷州本就是新立之州，哪里有存粮可调。”

  崔楷捻着胡须沉默不语。

  “可还有其他地方能筹措粮食？”伺立在侧的崔谦忽的开口问道。

  “少君容禀。如今正月晚冬，能去何处筹措？”长史摆了摆手，“我等也是初来乍到，实在无能为力。”

  “何不问百姓民户征收？”崔䛃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了，漫不经心的出声。

  “万万不可，莫说征收百姓家中余粮，只怕他们连春耕种子都所剩无几了。”长史连连摇头，面色惶恐，“要是把他们逼反就不得了了，须知道，葛贼可就在不远处。”

  “不得妄言，出去！”崔楷一言斥退崔䛃之后，面色沉重的在堂间踱步起来。

  许久之后，他唤过了崔谦，低声说道：“你快马去到博陵郡安平城，寻孝宗（崔巨伦），问他借粮！”

  崔谦闻言一惊，看着崔楷坚定的眼神，低头问道：“借多少？”

  “族中存粮有多少，就借多少！”

  崔谦无言以对，快步走出官寺，也不休憩，直接策马向着自己堂兄崔巨伦所在安平城去了。

  而官寺之中，崔楷则继续询问了殷州诸多事宜，大大小小，不一而足。

  等到崔楷相送长史出门之时，这位其实也年过半百的老者忽的抓住崔楷袖子，低声说道：“方伯休怪我交浅言深，只是为何方伯要举家赴任，连小儿稚童都带来，这殷州可是险地呐！”

  崔楷看了一眼长史，轻轻将他抓住自己袖子之手拉开，面色不改的说道：“食人之禄，忧人之忧。若是我一人赴任，那么将士们又怎么敢安心固志？”

  “我崔楷，殷州存则同存，殷州亡则同亡。”

  长史颤颤巍巍，看着崔楷并不激烈的面色，长叹了一口气，“方伯如此之志，如此之忠。我惭愧矣。”

  说罢，掩面而去。

  而就在崔谦长途兼程赶往博陵安平找崔巨伦借粮时，崔巨伦却只身来到了州南佛寺，拜见裴昇。

  第151章 人有两三心

  “借粮？”

  定州城南郊佛寺内裴昇饶有兴致的打量这个所谓的世族名士，以宣武帝元恪挽郎为仕途起点，博览经史，号称文武双全的崔巨伦。

  “是崔君要借粮给我呢？还是要我借粮予崔君？”

  “博陵郡上下虽也是勉力支持，但尚不需问行台借粮。”崔巨伦拱了拱手说道：“此行，是我听闻行台开仓放粮，感慨行台宽仁义举。又心忧行台军中粮秣不足，所以才堪堪将郡中余粮聚齐，以期送于行台，只盼此间难民能多食张饼，多喝碗粥。”

  裴昇轻轻一笑，却不接话。

  崔巨伦见状，又接着说道：“未想到行台未雨绸缪，已然调来粮草。如此，倒显得我多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