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91页

  裴昇微微点头，看着多日排队下来，已经懂规矩，井然有序的难民们，开口说道：“不能全指望着城内人心生乱。我们按自己计划行事即可。”

  “既如此，那就开始编户齐民吧！”郦道元忽的振奋喝道。

  “编户之后就是分田。”裴昇指向城外平坦旷野，那里一片片尽是无人耕种，抛荒许久的田亩，“正月将过，春季也将来到。正是春耕的好时节。”

  “如何分？”

  “当然是直接分！”裴昇看了眼卢奴城头，那里每日都有人在探看，也不知道杨津在不在里头，“既然已经抛荒，这些田自然都是无主之地。那我为之做主，有何不可？”

  “只在卢奴城附近，田亩怕不是不够分。”

  “那就往中山郡北面的望都、唐县分。”裴昇点了点手指，“告诉他们若是有愿意往瀛州去的，每人多分五亩露田。”

  “那肯定很多人愿意去。”高欢频频点头，“瀛州空乏，正好适合安置大批难民。”

  于是在这日放粮之时，一个硕大的告示立了起来，下面还有数十个军吏绕着排队人群，高声喊话，所言就是编户均田之事。

  “编户，均田，借粮，借种，借牛。”

  城头杨遁将军吏所说政策听得明白，喃喃自语道：“这是要刨定州的根呐！”

  “何止定州，是大魏……”与他并肩而立的幼弟杨愔细声回应。

  杨遁悚然一惊，在城头一众面色惶恐的官吏中左右寻找，却怎么也看不到自己老父，自得无奈黯然一叹。

  是夜，卢奴城头开始零星出现偷偷坠城之人，随后也不知怎得，消息越传越广，人越聚越多，以至于有百姓成群结队冲击守军，骚乱一触即发，而守军面对着这些百姓，他们可能是自己街坊邻居，也可能是自己亲朋旧故，根本下不去手。

  于是乎，半推半就，在这些城内百姓自制的坠绳，箩筐之下，不知道多少人，星夜投奔幽州军。

  第152章 谁能合为一
  “阿父，城内百姓尽皆弃城而逃，守军挡不住了！”
  

  杨遁急匆匆的推开其父卧室，他刚刚从城门处探查回来，衣裳不整，汹涌的人潮甚至将他的鞋子都踩掉了。

  “仲葵领兵去了没有？”杨津从黑暗中转出来，面色一如夜色般晦暗。

  “去了，但是恐难制止。”杨遁惶惶然，想起了仲葵立于城头扶刀失措的模样，“仲都督……他下不去手，除非阿父你下令！”

  “阿父，局势危于累卵，你得拿个主意！”

  对着自己老父那张疲惫的脸，杨遁违心挤出了一句话来，“阿父，不见血，这些百姓是不会回头的！”

  杨津叹了口气，看着自己长子，眼神难得流露出一丝悲戚，“山才，你本是个生性淡泊之人，如今居然逼得你说出如此狠厉之话，是我之错。”

  “阿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杨遁愣了一下，但是远处城头的喧闹声已经愈发响亮，他咬着牙说，“该如何办，你说，我出面去做。肯定无人怪阿父！”

  杨津摇了摇头，也是将目光投向城墙处的火光和骚乱，终究叹息道：“拦不住了，让他们走吧。”

  “这……”杨遁一脸愕然，完全没有想到这句话会从自己刚强的父亲口中说出，他都已经做好准备，挥刀杀人以威吓百姓了！
  这样也好吧，至少不能沾上无辜百姓之血。杨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双手，随后又急匆匆的往城墙处跑去，连丢失的那一只靴子也没有换双新的，他要让仲葵放开守军，不然谁也不知道这位都督情急之下是否会大开杀戒。

  在奔跑途中，不断有城中居民点灯举火往城头跑去，星星点点，火光如川流入海，终汇成一片沸腾火海。

  “若是当初我们开城纳民，并且放粮，也不至于如此境地。”杨遁心头忽然涌上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他又岂知杨津的苦处，夹在朝廷、世族、百姓之间，朝廷不可辜负，世族力大难压，他杨津本就异地为牧守，能得到当地世族支持，且将定州官场控制已经堪称手段强硬了。他又哪里能像裴昇一样，磨刀霍霍，视世族如牛羊。

  那么剩下来，唯有再苦一苦百姓了。

  谁知道，定州来了裴昇这么一号邀买人心之辈。

  于是，局势一朝崩塌。

  ……

  “好！”

  在卢奴城的另外一侧，李裔也正看着这片烧红半边天的光亮，拍手称好。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李裔兴奋的来回走动，根本停不下来，“主公这计策着实有效，日间方才颁布那分田之策，夜间就人心皆乱。”

  “长史……这主公是指……”李裔身边，还簇拥着不少人，他们此时听到李裔的话，纷纷侧目以对，互相示意之下，才有一个为首之人出列，小声问道：“是指城外幽州裴昇吗？”

  “然也。”李裔坦率承认，甚至脸色激昂，映着远处火光一片通红，“实不相瞒，我已经投入裴行台麾下，认他为主！”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咋舌。

  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后汉三国，那时不管寒门士人还是高门大族，纷纷下场择主投效，轻辄纳头就拜，重辄托妻献子。对于经历了魏晋，势力已经膨胀到一定程度的世家门阀来说，管他外界打来打去，我自躲进小楼成一统，无论谁打赢了，都得留肉分羹给他们吃。

  而对于其他寒门中人或者武人来说，更换门庭更是和喝水一样简单，吕布若是生在这个时代，哪里会有张三出来骂他三姓家奴。

  所以乍一听，李裔这复古的认主言语，几人骤然以为自己重回了三国时代。

  “哼，无知之辈。”李裔趾高气扬的说道：“亏你们平日里讨论天下时事，个个以为自己足不出户可知世间事。”

  “乱世已至，你们还不知道吗？”

  身边这些人被李裔呵斥之后，颇有些丢脸，其中一个面露不服，出声言道：“我们自然知道乱世将来，不然这河北之地也不会为葛贼所倾覆。但是裴昇声名显世也不过这一两年，区区一新秀之辈，为何要认其为主？”

  “我们河北之地，多少豪杰！远有渤海高翼、封隆之，河间邢杲，清河崔㥄，就算是你们赵郡亦有李宪，无一不是声名赫赫之辈！”说话之人面色倨傲，“我等河北士人自然应该推崇河北人为主，何必择一外人？”

  李裔听着这人报上的所谓河北豪杰，俱不为所动，唯独在听到李宪名字时，微微咬牙。

  “是啊，我们献上些粮食、金银、财物。甚至可以提供些族中子弟为他效力，这不就够了。何必认主？”

  说话之人，虽没有直接鄙视李裔，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你李裔不要脸去认主，我们可是要脸的。

  李裔闭了闭眼，没有理会这些人，心中不断冷笑，乱世之中龙蛇并起，有人持忠义，有人持勇力，有人深谋远虑，那么自然有人天生短视，自以为是。

  至于是龙是蛇，就要看靠自己眼力来分辨了。李裔自然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而身后这群人认不认主，也不关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