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94页

  他沉吟片刻，面色艰难道：“此去广阿，两百多里，虽不远，亦不近。若是绕道钜鹿郡和赵郡，只怕会平添数日路程……”

  幢主闻声知意，立马躬身退下，他本就是崔氏家生子出身，自然一切都是以崔氏为主，只是他下去之后，基于内心不安和谨慎，开始频频催促粮队快些动作。

  两日之后，这支运粮队已经经过了钜鹿郡最南边的鄡县，而往下直到南赵郡广阿，是一段没有城池，长达百里的荒芜大道。

  “少君，这段路过于荒凉，需得督促民夫走的快些。”幢主再次来到了崔谦身边，面露恳切，“我知道少君怜悯百姓，但是此时不是发善心时候，若是再任由民夫拖沓，届时真有贼兵来袭，死伤更为惨烈，反而会害了更多性命。”

  崔谦闻言眉头暗皱，但是终究在幢主的期盼下，缓缓点头，于是原本算是轻松的运粮节奏，顿时紧张了起来，一幢骑兵除去前后警卫的部队，余者无不挥着鞭子，急急催促民夫前行。

  崔谦听着鞭子声，不忍回头看身后情形，只是莫名想起了他在州南佛寺前看到的那些欢笑着领取粮食的百姓。

  ‘等把粮食运回广阿就好了。’崔谦如是想着，自我安慰下，心中倒是一宽。

  然而，旷野平原里忽然响起的号角声，却骤然打断了他心里的念想。

  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呼啸着从运粮队西面侧方冲来，队伍中非但有号角声，居然还有些哐哐乱响的鸣金声。

  “结阵结阵！”运粮队幢主高声呼喊，很快就来到崔谦身边，急急说道：“少君，你带这些民夫，背靠漳水，连接粮车为阵。我带骑兵冲散敌军，他们不过数百人，焉能敌过我们崔氏精锐！”

  崔谦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虽然他在心中演练过遇敌情形，但是此时也不免惊惶，幢主的话又快又短，以至于他有些没听清，想要伸手再做确认。然而幢主早就呼啸着聚齐骑兵，跑远了。

  崔氏部曲果然不虚他们自称的精锐之名，在聚齐三百骑兵，进行了几次反复冲锋之后，对面那数百对比之下只能称得上乌合之众的敌军骑兵，已经被冲杀的一败涂地，四散奔逃。

  而按照幢主所说，背靠着漳水，正勉强指挥民夫结成阵势的崔谦，还没松下心中一口气，就被身后传来的滚滚水浪声淹没。

  他失色的回首探看，背后那条哪怕在冬季枯水期也足可没过膝盖的漳水之上，居然有无数水花翻溅，赫然是一支看不到边际的骑兵正自渡河而来。

  原本的背水一战，瞬间成了羊入虎口。

  第154章 兴云吐雾岂是龙

  “没想到，还能有此意外之喜。”

  张保洛面露笑容，他对着身前葛荣拱手道：“陛下弃冀州转而渡河取殷州，果真英明，这批粮秣不就是上天送来的贺礼吗。”

  葛荣则面无表情，不过他看着眼前这条漳水，倒是也泛起了一丝异样，自己几次成事都在河边，莫非自己与水有缘，属于水德？可是听闻大魏也是水德，这不是相冲了？

  就在葛荣陷入五德学说不能自拔之际，场间的战况却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说先前袭来的数百骑兵，已经足够让这些民夫惊惶失色的话，那么此时踏水而来的无边骑兵群，则让这些民夫直接陷入崩溃境地。

  惊惶和混乱一下子爆发开来，还在勉力呼喊着，试图让民夫调转阵势的崔谦，被一个不管不顾埋头狂奔的民夫撞倒在地，此后就是无数人从他身边逃过，等到他艰难的扶着粮车起身之后，看到是已经渡过漳水的贼军骑兵正在发起冲锋。

  这片临水的平原之中，前无城池遮挡，后无山岭依靠，惨烈而轻易的厮杀，与无助且混乱的嘶喊，形成显明对比。

  因为整个冬季都未下过雪而干裂的大地，很快就被鲜血填满滋润，甚至有余力冲进漳水，将半片河水染成红色。

  崔氏骑兵在幢主的指挥之下，重新整理成阵，逆势而来，对着肆意奔驰屠杀民夫的葛荣骑兵群发起了冲击。

  不愧精锐之名，这幢骑兵凝成一股军势，如利刃切油，所过之处，敌军纷纷散退，非死即亡。

  依旧驻马立于漳水对岸，没有过河的葛荣皱了皱眉，而原先还在夸耀吹捧的张保洛也是面色难看。但是很快，在几名已经过河的大王将领指挥下，这幢骑兵被渐渐包围起来，犹如陷入网兜的猎物，上蹿下跳，难以逃离。

  “贺若统，确有将兵之能。”葛荣这才舒展开了面容，指着河对岸手持长槊在人群中奋力厮杀的武将说道：“朕看军中，唯有他还算治军严谨。”

  周围众人闻言立即表情不一了起来。

  与贺若统相善之人，如窦炽、窦善都是面露笑意，而与其不善之人，自然是面露不屑，更多的则是面无表情。

  一时三刻过去，这位被葛荣称赞的代王贺若统，纵马再度过河而来，手中还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文士，赫然就是崔谦。

  他一把将崔谦惯在地上，对着葛荣拱手道：“陛下，此人乃殷州刺史崔楷之子，适才想要潜水逃窜，被我擒住，交予陛下发落！”

  “殷州刺史之子？”葛荣面上难得的浮现起了笑容，他侧身对着张保洛说道：“保洛，莫不是真有天意，这人才是上天送与我的贺礼！”

  他忽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冬日里吐出，化成一股白烟，袅袅升空，远处看着他的人，不禁有些惊骇的联想到了传说中吞云吐雾的蛟龙一类。

  一时间，众人都不敢言语，只等着听其号令。

  许久之后，仿佛吞吐完毕，葛荣缓缓出声。

  “全军南下，先袭赵郡，再围南赵郡广阿。”

  ……

  “主公！”

  一大清早，李裔的呼喊就划破了州南佛寺的天空，可惜除了惊动几只寒雀之外，并没有几人理会。

  在各处寻觅不到裴昇之后，李裔才在李虎的带领下，于寺内厨房见到了裴昇。

  “李长史来得甚巧。”

  厨房之内热气腾腾，除了裴昇以外，包括郦道元、高欢、斛律金、贺拔允、彭乐、宇文泰等一众幽州军的上层人物，都挤在这个小小局促的房间内。

  裴昇适才也不过是急急回头问候了他一声，接着就紧张兮兮的回过头，盯着众人包围之人不放。

  而这被围之人也丝毫不怯场，正是典农寺主簿柯拔勇，只见他面色肃穆，在众人环视之下，高高举起了手中白色之物，一枚枚小巧可爱，形如偃月。

  众人皆欢呼，随即柯拔勇又伸手感应了一下鼎中热气，等到水已经沸腾冒泡之后，快速将手中偃月状物事下鼎入水，随着几沸几沉，又数番加水沸煮之后。

  柯拔勇方才低喝一声，“好了，碗来！”

  于是众人纷纷将手中捧着的碗递过去，碗中酱汁微微荡漾，这是先前就已经调制好的。

  一枚枚偃月状物事被捞起来，盛入碗中，性急如彭乐，早就吸吸哈哈的吞吐着热气吃个不停，其他人，则也慢慢的吃食起来。

  李裔楞在当场，看着场中众人嘴里吞吐的热气白雾，集聚散开，烟云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