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98页

  右翼骑兵此时已经起步奔驰许久,速度也临近最高点,在左翼骑兵放完最后一波箭雨,并且快速让开冲锋位置之后,高欢就着这处空隙,发出了全军冲锋的口令。

  那是像风一样的狂啸,高欢再一次战栗起来,他清醒知道自己其实武力不高,甚至于有可能在一次冲锋过后,就会亡于敌手,殁于阵线。

  但是他还是迷恋这种游走于生死的感觉,死则万事休矣,赢则大获全胜!
  那本就遭受了多轮射击,兵卒战心早就接近崩溃的敌军,在面对这般威势的冲锋下,就像一个脆弱的陶罐一般,瞬间炸裂。

  血肉横飞并不是形容词,高欢埋首躲过一截盘旋着朝他甩来的手臂,顺势将手中长槊抽出,与他相对冲锋那名敌军带着一声惨叫,身影向后倒去,坠落马下。他用力拉扯着缰绳,控制战马不走偏,手中长槊则游移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唉,又轮不到我们出战了!”

  中军位置,彭乐瞪着一双豹眼四处张望,很显然,战场上一面倒的屠杀,让他分外不满和躁动。

  不过他也只敢小声嘀咕,丝毫不敢到裴昇面前咋咋呼呼,他将目光收回,看了看沉默的李虎,又瞥了瞥宇文泰,心思一动,策马到宇文泰身边,开始撺掇道:“黑獭,你去和行台说说,让我们也冲一回,不然兄弟们好久没上战场,手都生了。”

  宇文泰早就被彭乐坑过数次了,此时一见他靠过来,立马闭眼,装作假寐听不到的模样。

  彭乐无奈,目光再次扫射,最后落到贺拔允身上,暗自颔首,就是你了。

  可惜没等到他上前,裴昇先一步将贺拔允唤到了身边。

  “阿兄,来幽州之后还未上阵过,是否有些寂寞难耐?”

  贺拔允幽幽一叹,没有说话,却看着战场,面上跃跃欲试之态溢于言表。

  “莫急,马上就有阿兄大展身手之处了。”

  两人相谈不过短短几句,战场的局面已经演变成了一方崩溃之后的追逐战,高欢正自带着骑兵不停的穿插,分割,而原先撤开位置的斛律金部也从侧面包围过来。

  待到战事底定,日头不过刚刚偏西。

  原先躲在阵后的李裔振奋上前,对着裴昇说道:“行台,平棘之围已解,我这就入城,呼出我李氏一族相迎主公。”

  “不必了,时辰尚早,我们赶快些,日暮之前能到高邑。”

  裴昇瞥了李裔一眼,留下一幢兵卒处置降兵之后,再起号角,片刻不停,就要驱兵继续南下。

  李裔先是一愣,随后再喜,迫不及待的拍马跟上裴昇。

  骑兵队伍从平棘城前涌过,一望无际的平原,寒光森森的黑甲骑兵,如潮如龙。

  平棘城头忽然传来大声呼喊,声音娇俏,却又清脆。

  “阿父,阿父,我在这~”

  闻声之人纷纷侧目往城头看去,只见在烽垛后面,正自立着一排兵卒,她们身穿对襟紧身短襦,外披两当皮甲,手引长弓,头扎绢巾。仔细一看个个眉目如画,居然是一队娘子军。

  而高声呼喊之人,容颜尤为出众,柳眉杏眼,分明是一副艳丽姿色,却因为身上戎装,平添几分英气,此刻又是欢蹦跳跃,尽显少女娇俏姿态。

  李裔见此不禁露出笑容,但是碍于军规,不敢高声回应,只得频频挥手示意。

  “李老头,这女郎是何人?”彭乐吭哧吭哧的赶到李裔身边,好奇发问。

  “自然是我阿女。”李裔笑容不减,骄傲回复。

  “你们赵郡李氏都没男子了吗?怎么还要以女郎为兵卒?”彭乐挠了挠头盔,好奇询问。

  李裔的脸一下子黑了,但是碍于彭乐的地位,以及早就听闻过他的混不吝性格,只得勉力解释道:“这是我平棘李氏风气,女子皆习骑射,且不拘男女,都可上得战场。”(注)
  “我鲜卑女子也都擅骑射,但是如这般敢上战场的,还是少见。”刚刚厮杀过一场的高欢,边揉着疲软的臂膀,边赞赏到。

  李裔对着高欢谦卑一笑,然后急急拍马向前。

  风中隐隐传来了他对裴昇之言,“主公,适才那个行为无状大呼小叫的女郎,乃我家幼女昌仪,真是让主公见笑了……”

  高欢若有所思,揉着臂膀的手,渐渐用力。

  ……

  注:百姓为之语曰:“李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那可逢!”——《魏书》·列传第四十一
  第157章 鼎上公子争相死

  “陛下,鼎已烧沸。”

  广阿北面城墙前,齐国仆射任祥任延敬来到中军,恭敬禀报。

  在接连被窦泰催赶,并且发生尉灵根三人私逃事件后,葛荣痛定思痛,依照北魏朝廷官员制度,也建立起了初步的官僚架构,而不是像向前那般只是大肆分封王位,由着这些封王者掌握直属部曲,任意行事。

  居于中军高台之上的葛荣,其实早就听到台下鼎沸的声音,但是偏等任祥禀报完之后,才微微颔首示意。

  “将那崔谦架到鼎上,再遣一人去城前叫喊。若是崔楷老匹夫还不肯开门投降,那么朕就将他儿子烹了。届时,送一碗肉汤给他尝尝亲子滋味!”
  

  “喏!”任祥低头领命,一言一行都不似在所谓贼军之中,反倒是肃穆中带着条理,看的台上那些大王将领们,也不禁纷纷凛然起来。

  当然,这也和任祥的出身有关,他伯父任桃曾任云中镇军将,任祥自小随伯父生活,所以对各种官家礼节并不陌生,若是换其他一个如尉灵根、程杀鬼那般之人来,恐怕也做不到这幅姿态。这也是为何葛荣会让他做仆射的最大理由。

  至于这些大王们的肃穆模样和挂在台下的潘法显人头有没有关系,就难以言说了。

  “阿父,那是二弟!”

  广阿城头,崔䛃探着身子,轻易就看清了那个刚刚被架到大鼎边上之人,就是自己外出借粮,却无失了音信的弟弟。

  崔楷没有回答,只是眼眸微缩,抓住城头砖石的手掌筋骨突出,显然心中并没有面上这么平静。

  “兀那崔楷匹夫听着,我家陛下说,若是你开城投降,那么你儿还能留得性命,若是不肯,哼,那就只能赠肉羹一碗与你品尝了!”葛荣使者纵马在广阿城前来回,声音震震,引得城上所有闻声之人,纷纷看向崔楷。

  崔楷面不改色,高声回应道:“告诉葛贼,多加些酱汁,我乃北人口重。”

  “阿父!”身边的崔䛃不可置信,急急抓住崔楷臂膀就要言语。却被崔楷一记冷眼,将所有话都吓住。

  城下使者也没料到崔楷会是这般答复,在踌躇半晌之后,才勉强冷笑着,策马回阵禀报葛荣。

  “既如此,那就烹了吧!”

  葛荣面皮一抖,没想到崔楷性子如此严烈,心头也自狠厉起来,挥手就要鼎烹崔楷,身后任祥和贺若统,却齐步上前。

  两人互视一眼,贺若统微笑退后。

  “陛下,这崔楷乃河北名族博陵崔氏,若是肆意烹煮他们族人,只怕以后这河北世族皆会视陛下为仇敌了。”任祥小心凑前,对着葛荣分析起来,“陛下若要占河北之地为根基,这世族之心万万不能得罪。不若假意做烹煮姿态,命人再度前去劝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