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199页

  “所谓父子连心,想必崔楷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终究会屈服的!”

  葛荣沉思须臾,便在任祥的期盼之下,缓缓点头。

  然而,那名使者二度来到广阿城下,所得到的回复还是崔楷硬邦邦的回答,他还未回转,远在高台之上的葛荣早就将一切看的仔细,在几声自嘲般的冷笑过后,两名兵卒抬着崔谦就要投入鼎中。

  此时的崔谦早已经没有平时的文士风姿,一身狼狈污垢,冠带也被打散,发缕虬结。

  他手脚都被绑住,两眼闭着,状似昏迷。

  广阿城头的崔䛃双目圆睁,对着已经转身拍马要离去的葛荣使者,大吼道:“我乃长子!若要烹煮,换我来,莫要伤我阿弟!”

  声音凄厉,犹如杜鹃啼血,城头一应守军万万没想到这个历来惫懒成性,玩世不恭之人,会说出这样言语。在愕然钦佩之余,心里也默默泛起浓浓悲戚。

  在他身边的崔楷三子崔说,也面色激烈的说道:“兄长有事,弟子服其劳,我乃弟弟,要烹就烹我!”

  兄弟两人呼喊不停,居然争相替崔谦去死,一时间,非但是广阿守城之人心有悲戚,就连远处的葛荣众军,也是鼓噪不定起来。

  原先抬着崔谦,正要投鼎的两个壮硕兵卒也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的看回了高台上的葛荣。

  也就是在此时,或许是过于吵闹的响声,让崔谦从昏迷中醒转过来,他缓缓集中精神,听到了远处飘来的自己所熟悉的长兄三弟的只言片语,无力惨然一笑。

  只因为自己这个废人,却惹得广阿城和自己父兄落入如此境地,他张合了几下干裂的嘴巴,终于憋足了气力,嘶声大吼。

  “阿父,阿兄,勿管我,死则死矣。不要因我,失了大节!”

  一连三声,直到最后没有气力,连连咳嗽才止。

  那两个抬着他的兵卒,本在崔谦声音响起之时,就想要上前堵住他的嘴巴,但是一看到崔谦那疯狂扭曲的脸,居然骇得手脚俱麻,难以动弹。

  “陛下!”任祥再度上前,只是还没说话,就被葛荣制止了。

  “河北世族名不虚传。延敬,你说若是朕还想着收服他们这些世族之心,是不是就得立刻放了这崔谦,然后还得恭敬他到广阿城下,再恭敬退兵?”葛荣忽的仰头大笑,笑声居然压过了广阿城头争死的崔氏两兄弟的呼喝声。

  “还是说,若是朕不放人,千百年后,史书里记载崔氏兄友弟恭,争相赴死时,朕就是那个陪衬的恶人!贼人!”

  台下众人纷纷动容,任祥面色更是变得难看起来。

  葛荣再也抑制不住,勃然大怒,将身前一应事物全部扫落在地,并指指着苍天说道:“我不服!为什么这些世族无论是生是死,都能够轻易获得名声,而又能因为名声登临高位!我辈却不能以强横为天下事!你看我此刻拥兵十万之众,却还只因烹不烹一人,而局促不定!你这贼老天!我不服!”

  “我听闻裴昇在定州,亦是痛杀世族!为何他能杀的,我就杀不得!”

  “来人,将他烹了!”

  任祥无言以对,看着面色激烈,几近癫狂的葛荣,只能黯然退下。

  而注定要被烹煮的崔谦,却在葛荣猖狂大言之后,倾尽全力做了生平最无礼的一件事,将一口血痰唾向了葛荣高台方向,随即闭目等死。

  崔谦自认为自己已经濒临生命最后一刻,广阿城头目眦欲裂的崔䛃崔说兄弟,以及心中悲痛的崔楷也是这么认为。
  

  甚至于发泄了怒火之后,骤然有些失力的葛荣也是如此认为。

  但是远处轰隆响起的马蹄声,以及与之相伴的偌大土尘,却标志着事情其实还未这般简单结束,场上形势又起变化。

  话说,因为广阿城前规模巨大的大陆陂(又叫巨鹿泽,河北第一大湖),广阿本来也可以如曲阳城一般拥有天险作为屏障。但可惜的是,这大陆陂只遮挡了广阿城的南面,东、西、北三面都是空旷平原。

  自赵郡席卷而来的葛荣,选择了可以展开他全部军势的北面作为攻城方向,而此时隐隐响动的大量骑兵声音,也正是从他们身后,赵郡方向而来。

  “北面!”张保洛骤然高呼,面色惊惶,“为何我们撒在赵郡大地上的部曲哨探,都没有消息情报来报?”

  “必然是被他们全部追击格杀了!”

  葛荣转过身来,盯着远处出现的骑兵大军,一面大的夸张的旗帜非常显眼,上面的裴字也异常刺眼。

  自从瀛州被催赶以来,他还是首次和裴昇对阵。

  “号令全军,全部转向,后军变前军,所有骑兵迅速聚集到阵前!”葛荣微微咬牙,“既然当面遇之,那就一较高下吧!”

  ……

  位于广阿城西边的柏仁县,其实与广阿城相隔很近,站在柏仁城头,不用垫脚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大陆陂,甚至能遥看到广阿城头景象。

  这日从清晨开始,柏仁县官吏并城中李氏一族,都在城头盯看着广阿传来的偌大喧闹声。

  “只怕广阿支撑不了几日了。”柏仁县丞悠悠叹息。

  “殷州新立,本就缺粮少兵,葛贼来得又快,只靠城中青壮守城,难矣!”一位二十来岁青年听到县丞所言后也是跟着叹息。

  而他身前所站之人,早已经面色凝重。

  “景玄,我阿父、阿母,还有几位兄弟可都还在广阿城中。”此人身边,依靠着一个面色怡丽的少妇,在听到县丞和年轻人的对话之后,忍不住手软脚软,正是崔楷之女崔幼妃,她惶急的看着自己丈夫李希宗说道:“能不能我们柏仁出兵,去帮忙解围?”

  李希宗还未答话,那个年轻人,也就是李希宗弟弟,李希仁率先自嘲道:“阿嫂,我们柏仁都自家难保了,哪有余力去解围?”

  他指点着城头一众面色晦暗之人,说道:“若不是城外遍布葛贼骑兵,这些人早就弃城逃窜了。又何必战战兢兢的守在城中,等着贼军来攻。”

  然后他也不管别人什么反应,转手指向自己,“别说他们了,就是我也是夜夜难寐,辗转反侧,想着如何逃命。都是凡夫俗子,生死之前,谁人不怕!”

  李希礼如此坦诚,倒是惹得原先被他指点,神色难堪之人,哑口无言。

  “住嘴!”李希宗沉下面色呵斥了自己弟弟一嘴,然后仔细看着城外,忽又侧耳倾听,“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李希宗为何这么说。

  而在几刻之后,众人终于明白。

  在柏仁城和大陆陂之间的宽阔空地上,一股黑甲骑兵如猛虎出闸般,狂奔而过,一人双骑,荡起的烟尘和声响也不同凡响的巨大,战马踢踏荡起的尘土甚至飘洒到了并不高的柏仁城头。

  这支骑兵为首将领,戴着一个比寻常人大了一圈的兜鍪,阳光之下,异常显眼。

  李希礼目瞪口呆,死死盯着他们出现的方向,失声问道:“他们是何人?”

  第158章 阵中高王心蒙尘

  “列阵,列阵!”

  面对着已经逼近自己十里距离,几乎可以称得上触手可及的幽州军,葛荣站在高台上一边大声呼唤,一边不停的发出旌旗。一时间,高台自下,鼓锣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