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00页

  而原先一同站在高台上,簇拥着他的那些大王们,也在手忙脚乱接过旌旗号令之后,纷纷下台。只是由于不少人对这号令和旌旗含义,不甚理解,以至于,有人往阵前,有人往阵后,嘈乱之中,差点拥挤在一起。

  幸得任翔、贺若统这些有着军事履历和经验的人,在台下帮忙协调,方才将葛荣的号令顺利发出。

  原先一贯互不统属,各自为战的部曲,今日终于在葛荣的指挥调遣下,勉强以一个整体的姿态出击了。

  只是他们现在所摆出的阵型,倒是令对面的裴昇颇觉惊异和无语。

  “这是何阵势?”裴昇看着不停展开,自东向西,列陈一里有余,缓缓向自己逼近的贼军步卒们,不禁想起了当年在石崖城,窦泰初次练兵时曾摆出的“腾蛇阵”。(注)
  “管他是何阵势,一战而下之即可。”身侧的贺拔允早就披戴整齐,领着身后三千骑兵,跃跃欲试。

  于是在敌军行进到七里左右距离,裴昇不再犹豫,旌旗落下,号角声起,全军出击。

  左右两翼的斛律金和高欢各三千骑兵,如同雄鹰张开的双翅一般,快速提高着速度,对着那延绵细长的阵线迎面而去。

  而正中的三千骑兵,则在贺拔允的率领下,开始缓步加速,犹如慢慢攥紧的拳头,正要适时打出猛烈一击。

  “文彬,此次没有让你带玄甲军从后侧奔袭,而是让子兴去了,你可不要有怨气啊。”

  在累计九千骑兵全部出战之后,只剩下裴昇带着寥寥二十来骑,还立在原地。

  “子兴性情刚猛勇烈,率军突袭正是他所长,非我能比拟也。”李虎面色沉静,说话之时,也不住的留意着周遭。

  “而谨慎不苟,则是你所长了。”裴昇微微颔首,这也是为何李虎一直担任亲兵统领,护卫裴昇身侧的缘故了。

  “不敢如此自称,我只是看的多些,细些罢了。”李虎谦逊回答。

  两人身在后阵之中,轻松攀谈,似乎丝毫也不畏惧有敌军突袭而来,这不但是对高欢等三部骑兵的信心,也是对于自身武力的信心。

  “只是我还是不太懂,行台为何要让子兴带玄甲军绕道广阿西面,发起突袭。”李虎摸了摸蓄的已经颇有规模的胡须,好奇询问裴昇,“而且围三阙一,行台是不愿他们穷途末路,鱼死网破吗?”

  “还是说行台已经唤来宁世,埋伏在所阙那面,等待一举歼灭?”

  裴昇看了看天色,轻松摇头,“葛荣十数万大军,我们精兵累计还不过万,可以一战溃之,但是想要全歼,着实不易。”

  他冷幽幽的看着已经开始接阵的两军,以及那个高台之上飘扬的齐国大旗,“况且他之使命还未完成,怎能这么简单就消灭。此行,不过是牛羊走偏路了,我们这牧羊人,将之赶回正道罢了。”

  不管一脸思索之色的李虎,究竟听没听懂。

  战场之上,高欢部和贺拔允部已经如同两只铁钳,对准那长条阵型狠狠切下,而斛律金部的弓骑兵则早就绕出一个大弧线,自西往东,发箭不止。

  对于拥有速度优势的骑兵来说,除非是那种重甲重盾,长枪拒守的步兵,虽然用血肉之躯去冲击,其余的步卒都会在他们高速之下,一点点的分割蚕食殆尽。

  更不用说葛荣军中那些连皮甲也不足的流民步兵了,在幽州骑兵首次冲锋之下,就即将崩溃。

  “哼,命各部骑兵出击,不要单对单,左右围困之。”高台之上,葛荣丝毫不在意被一面倒杀戮的步兵,那不过是他丢出来的诱饵,他看着战场上的烟尘,冷笑道:“就算幽州军再精锐,总不能一打十吧!”

  于是随着高台之上鼓声大作,数十部骑兵一跃而出,朝着已经陷阵的高欢部和贺拔允部包围过去,多的有上千,少的只有一两百,累计起来却几达两万之数。

  贺拔允见机极快,在这些骑兵包裹过来之前,就舍弃了眼前已经被撕咬的溃败的步兵阵线,毫不恋战,转向追求袭击其余葛荣部队。甚至在最后,他直接将这三千骑兵以军为单位,分成了三军各一千的队伍,灵活性更胜,就像一个老练的猎手一样,不停的逗弄吸引着敌军,然后又在左右纵横之间,不是自己三军完成包抄合围,就是和斛律金的弓骑兵完成配合,将之引到弓骑兵射程之内。

  而斛律金平素就擅长这等放风筝的战法,与贺拔允配合起来,倒是熟稔的好似双胞胎一样。

  至于高欢,则是在敌军包围之前,忽起的决意之下,聚齐自己麾下骑兵,对着葛荣所在高台,悍然发起了冲锋,此行此为,丝毫不像往日里冷静善谋的他,倒是像极了窦泰和彭乐。

  这个行为决策出乎裴昇意料,但是也恰恰如此,同样出乎那些四面包围而来的葛荣骑兵的意料。

  正面围击高欢部的那支骑兵根本没想到,会遭遇高欢的反冲锋。数百骑兵面对着鏖战之后,虽有伤亡,但是仍然保持建制,两千有余的幽州突骑,顿时慌了手脚,根本没想着对冲和抵抗,纷纷拉扯着缰绳向左右逃窜,偏偏留下了正中的道路给高欢部继续冲锋。

  居于正中的贼兵将领,是代人王怀,他虽然早知道自己部曲并不精锐,却也没想到不堪到如此境地,正当他挥舞着环刀,频频叫喊,试图重整自己部曲之时。

  前方高欢部骑兵已至,曾经说过很多次,不但是众人皆知,高欢也明白自己武力不高,然而此时,面对着这个单人独骑挡在冲锋路上不逃之人。冲在最前方的高欢,只是举着长槊,如往昔一般顺势前捅,他以为此人会格挡或者躲开。

  电光火石之间,此人却如同呆木一般,就这么被高欢一槊正中咽喉,甚至于连高欢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在策马冲过此人之后,才抖手将长槊抽出。

  可惜这位王怀在原来历史中,本该随着高欢信都起兵,参加数次大战,封为大都督,仪同三司,甚至配飨高欢庙庭之人,反倒是死在了高欢槊下。

  而在高欢刺死王怀,沿着他所部露出来的空隙,继续朝着葛荣冲锋之际,其余贼军将领并没有怀着给自己同僚复仇或者救护葛荣陛下之意,追击或者阻截高欢,而是如同看不见一般自顾自的按照先前葛荣给的号令行事去了,其中几分真几分假,战场纷乱之下已经无法考究。

  因为在这种十几万人的纷乱战场上,号令和布置真正起效果的都是在开战前,一旦战争开始,甚至陷入鏖战,那么除非是真正纪律严明的精锐之师,才能做到号令传达无碍,大多数的军队到了这种境地,都是依靠中下层军官自行的判断和指挥。

  更何况葛荣军本就连官僚架构都是初创,旌旗鼓令连那些最上层的大王们都还搞不清楚,下层的将领军官们也只懂得跟着自己首领冲锋便是。

  于是乎,高欢这部骑兵,居然畅通无阻的奔着葛荣所立高台而去。

  “一群废物!”高台之上,葛荣咬牙切齿,随后也不丢旌旗玩花样了,对着远来的高欢骑兵怒喝道:“挡住他,撕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