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01页

  一直护卫葛荣身侧的张保洛,昂然领命,随即下台,整理直属于他的那三千精锐骑兵,对着高欢呼啸而去。

  两军相距不远,一边是长途奔袭,速度已然提起,但是久战之下,精力疲惫。一边是骤然起步,但是养精蓄锐。双方对撞之下,居然打了个不分胜负,没有谁能压倒性的胜过谁。

  高欢奋力将长槊刺向眼前之人,可惜老天已经不允许他再次展示自己的武勇了,在一阵刺耳的金属刺扰声后,长槊脱手而出,说不清是高欢臂膀无力了,还是槊杆上的血液湿滑。

  高欢心气为一泄,但是也骤然清醒了过来,如今自己已如强弩之末,势必难以擒杀葛荣了,甚至于裴昇战前给的军令,本就是催赶,而非斩杀敌酋。

  他低头躲过几枚袭来的残兵断刃,勉力发出了号令,带着残余的骑兵,在距离葛荣高台数十步距离,转向西面,试图甩开身后追击的张保洛部。

  ……

  “快些,快些,再快些!”

  彭乐的呼喊一叠高过一叠,脚上也紧紧夹住马腹,紧急催动之下,不少战马纷纷吃痛,嘶叫长鸣不止。

  风猛烈刮过彭乐焦急的脸,微微生疼。按照裴昇军令,在高邑县分兵之后,先一步出发的彭乐部,本该在恰当时机出现,然后给予葛荣军崩溃一击。

  但是他现在能感受到战场远远传来的呼喝声,分明已经是鏖战许久的情形。

  可不能再赶不上这场战役了,彭乐不想日后只能看着窦泰、斛律金甚至贺拔允夸耀战绩,而自己却默默无语。

  擦着广阿西城而过,微微绕出一个弯后,终于整片战场呈现在了彭乐眼前。

  旗帜倒覆,土尘弥漫,无主的战马,残缺的尸首,忽远忽近的喊杀声,还有那正冲着自己奔驰而来的高欢,以及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敌军!

  “贺六浑,让开!”

  彭乐伸手带上自己特制的方相形状的面具,随后呼喝道:“玄甲军,听命,以我为首,锋矢阵!”

  前面正自逃窜的高欢,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选择这个方向,就是料想到了彭乐将到,此时见到玄甲军展开阵势,立即引着残兵让出位置,险险与玄甲军交擦而过。

  当这已经增员到两幢六百人的黑甲具装骑兵,朝着张保洛如猛虎般扑击而去时,正当面的张保洛却是全身悚然,他不由想起了将自己从瀛州一路赶到冀州、殷州的窦泰军。
  

  然而窦泰军的装备、马匹,甚至那股吞噬天下的战意都明显不如眼前这支数百人的骑军!

  彭乐则不管不顾,他策马骑在整个锋矢阵最前端,长槊夹住,槊尖遥指,风声破开,嗡嗡作响。

  忽的一声大喝,长槊递出,眼前一人须臾便被刺倒,只剩孤马跑过。

  而后就是大军如流沙蔓延,奔驰过后,残肢断臂落了一地。

  战场之外,看似不在意,实则在高欢自行其是之后,便也提着一口气的裴昇,看着远处新升起的烟尘,以及那显眼的黑色,正缓缓起伏汹涌。

  他也不禁轻轻吐气,对着李虎说道:“子兴已到,尘埃落定。”

  ……

  注:葛荣自邺以北列陈数十里,箕张而进。——《魏书》·列传·卷六十二

  第159章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陛下,陛下!快走!敌军凶猛!”

  丢盔弃甲的张保洛,在艰难从玄甲军马下逃得性命之后,狼狈的奔回葛荣高台之下。

  而葛荣此时却是失神的看着已经混乱一片,根本无从指挥的战场,在张保洛一声高过一声的催促之下,他才恍然回神。

  然后对着张保洛问了一句令对方目瞪口呆之话,“保洛,朕该何去何从?”

  张保洛不过是因为忠心而被提拔为亲信,如此境地之下,他又如何能够给出什么绝妙答案。

  恰在此时,原先那些撒出去的各部骑兵,不知道是被催赶的,还是良心发现,居然有几部远远归来,集聚在高台之下。为首的正是任祥、贺若统。

  “陛下,东面无敌军,往那处走!”任祥面色涨红,衣甲皆是鲜血,显然是经过了残酷厮杀,他指着广阿东面,急急说道:“快走,再不走,敌军就要包抄过来了。”

  但是连声呼喊之下,葛荣依旧失神。任祥和贺若统对视一眼,居然强行将葛荣从高台之上抬下,然后扶上战马,夹在骑兵之中,仓惶朝着东面方向逃窜而去。

  随着距离战场愈远,身后的喊声也愈发小了起来,待到众人逃到漳水边时,终于停下脚步,这一路逃窜,他们也不停的收拢了不少其余残兵。

  “所幸没有敌军来追。”窦炽心有余悸。

  窦炽的兄长窦善也是满脸的庆幸,“他们若是在此处设下埋伏,我等必然被一网打尽。”

  “他们三面围攻,我看兵力都已经耗光。若是还有余力在此地设伏,我等直接弃械投降就是了。”原先和窦氏兄弟不咋对付的王基,此等情境下,也无奈的回应了一声。

  说起兵力,众人也不禁黯然,十几万打对面一万,居然如此惨败。

  “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人逃出生天。”贺若统幽幽一叹。

  张保洛忽的悚然一惊,“此地还不安全,赶紧继续前行,回武邑郡。”

  话虽出口,但是他看了看葛荣神色,心头又冒出了个想法,“或许,不去冀州,我们再入赵郡腹地?”

  “如何入,赵郡如今已经尽为幽州军所有,我们寸步难行!难道你还想回身反击?”任祥没想到张保洛此刻还有这般想法,立即出声制止。

  “是啊,若是他们再聚兵追击包抄,我等哪还有性命留存!”其余诸将也是纷纷抗议。

  “但是,陛下他不愿入冀州……”身为葛荣最亲密的心腹,张保洛自然知晓一些葛荣所思所想,此时脸上也是百般纠结。

  “除了冀州,我们又有何处可去?”任祥无奈言道。

  “裴昇处心积虑,就是要赶朕入冀州,为其前驱吞狼。”就在两方相持沉默之时,葛荣好似从迷茫之中醒转,看着面色惨淡的众人,陡然振奋起精神,大声言道:“朕偏不遂其愿,此番非是朕无能,乃制度草创,各部指挥不当,才得此惨败,待朕重整行伍,誓要与其再度争锋!”

  张保洛见到葛荣恢复正常,欢喜不已,随即出声问道:“那依陛下之意,我们该去往何处重整。”

  葛荣伸手画了一个大圈,指向了南方。

  任祥惊疑问道:“相州?”

  “不,山东!”

  ……

  就在彭乐率领玄甲军在战场中纵横来去,斛律金和贺拔允配合着行催赶包抄之势时,高欢却将自己所部骑兵的指挥权交给了麾下军主,带着几名扈从,艰难的穿越纷乱战场,来到了裴昇身前。

  “行台,我特来请罪。”

  “何罪?”

  “不遵军略行事,擅自主张,差点坏了行台计划。”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作为一个前线指挥官而言,你发现战机,欲斩将夺旗,改变战场形势何罪之有?”裴昇盯着已经接近尘埃落定的战场,面色严肃,“难道你真的斩了葛荣,我还会为之发怒?难道你以为没了葛荣,乱军就会一夜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