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02页

  “我是想要催赶乱军入冀州，而非葛荣一人，没了葛荣，不过少一贼首而已。难道这乱军就只有葛荣一人野心勃勃？尉灵根之流可是数不胜数！”

  裴昇盯着高欢看了许久，方才喟叹道：“贺六浑，若说罪，你此刻本该率领自己所部，配合友军完成战略目标，而非脱身而出，来我这里告罪。”

  “这才是你之罪！”

  裴昇最后又吐出了淡淡一句话，“原先和我相约天时，心照不宣的贺六浑，如今何在？”

  高欢默然无语，远处战场的喧哗声响，在他耳中一下子好似消失了般，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和随风卷击在脸上的砂砾，微微刺痛。

  而战场之中，本就指挥混乱的贼军，在葛荣逃窜之后，更是直接陷入了崩溃之中。那高台上站着的人，乃至于他身后的齐国大旗，不管其人其国究竟如何，在这些时日内，也已经成为了不少贼兵心中的依仗和支柱。

  如今高台尚在，却人去旗倒，怎不叫人心惊胆怯。

  于是，各部大王纷纷自行逃窜起来，已经被三支骑兵屡次冲击的阵势愈加散乱，更不用说，玄甲军一路自西往东而来，连杀带赶，直扑战场中心，将贼军撕咬得更加混乱。

  广阿城头的崔楷，居然也看准时机，呼喝着一众守城青壮，自己拔剑冲锋在前，三子崔说紧随其后，开城门扑击而出！

  虽然装备不堪，虽然战力不高，虽然组织不严，但是这些广阿青壮就如压倒巨象的最后一根稻草，贼军终于全线崩溃，兵败如山倒，除去部分骑兵还有余力逃窜，残存将近十万贼军尽皆弃械投降。

  许久之后，等到万尘落定，该逃之人都逃出去了，该降之众也都坐地投降，偌大战场上却还升腾着热气，沐浴其中，仿佛现在是炎夏而不是晚冬。

  “报！”

  一匹快马从东北方向奔来，将汗津津的探报交给了裴昇。

  “宁世送来的，他确认葛荣一众并未入赵郡，而是跨河往冀州方向去了。”裴昇微微颔首，将情报递给兀自沉默的高欢。

  然后对着哨探说道：“回去告诉你们郡守，可以领兵回转河间郡了。”

  裴昇轻松一笑，今日一战，定州已定，最重要的是终于又将葛荣赶回正道了。

  他带着高欢和李虎，缓缓起步，走向葛荣所立的那个高台，高台之下，还有一个巨大铜鼎倾倒在地，冒着袅袅青烟。

  ……

  天色渐暗，日暮西垂。

  裴昇站在广阿城头，前方的大陆陂依旧波光粼粼，按照往日情形，此时它应该冷冻冰封才对，奈何今朝气候异常，半点雪花都不曾落下，所以除了清晨深夜，才会有些冰棱漂浮在湖面，日头一出，也就化了。

  “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老迈的声音从裴昇背后响起，勿需回头看，裴昇就知道来人是崔楷。

  “妖孽为何物？天象、灾异抑或是人？”

  崔楷踱步到裴昇身边，一同望着大陆陂，面色憔悴却肃穆，“若是人，那这人又将是谁，葛贼还是你？”

  裴昇没有看崔楷，也没有回应，自顾自的看着湖水，好像那里长出了一朵花来。

  此时战事虽然已经结束，但是各种扫尾之事都还在继续，譬如打扫战场，救治受伤兵卒，记录各部军功和战损，最重要的就是安置俘虏。

  在高邑县等待消息的一众文士也在得到召令之后，匆匆赶来，忙的不可开交，所以此时崔楷居然有闲余时间登楼与裴昇言语，说明在他心中这件事比之余事都更为重要。

  然而，裴昇的不回应，却让他如同拳击在棉花上，丝毫不着力，原先酝酿了许久的情绪，只能憋在胸中，然后随着晚风凄凉一吹，也都化为乌有了。

  城外的喧闹声骤高骤低，又有一支人马从柏仁方向而来，队伍之中，崔楷一眼就看到了哭的泪眼婆娑的女儿崔幼妃。
  

  崔楷喟然一叹，转身便要离去，不想裴昇却在这个时候说话了。

  “你是想做第二个杨罗汉吗？还是要做第一个崔季则？”

  崔楷脚步一顿，却如裴昇先前模样，没有回应，没有回头，只是沉默的下楼去了。

  此时，夕阳一片斑斓，黯淡的阳光洒在城头，投下支离破碎的阴影，光影之中，裴昇独自屹立。

  ……

  杨遁收回投向城头的视线，上面“开阳门”三字历历在目。

  花费了旬月时光，他架着牛车小心翼翼的沿着太行山脉，从相州内侧，一路穿州过郡，幸亏路上还算平稳，所过之处的当地官吏也都纷纷援手，如今终于到达洛阳。

  “阿弟，我们且在洛阳暂时休整一日，后日再启程前往弘农。”

  牛车上的杨愔微微点头，两兄弟此番入洛阳，完全不想求见朝堂中人，为自己老父争求什么追赠，他们只是想默默的负丧还乡，让杨津入土为安即可。

  分明已经是傍晚时分，入城队伍还排的很长，往来客旅，形形色色，繁华喧闹依旧。千里之外河北大地上，黎民阻饥，邑居凋离的惨状好似幻梦一般根本不存在。

  杨遁忍不住叹气，却也无法言语，只是低头排队，等着入城。

  然而等了半晌，队伍却移动缓慢，杨愔站在牛车上，伸头探看，发现原来是城门口聚集着一大帮人，将通道堵了大半，嬉嬉闹闹，守门兵卒也自放任，居然不加驱赶。

  “阿兄，我上前去看看是何事？”

  说罢，杨愔不等杨遁答应，就下了牛车，径直往城门走去，杨遁颇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幼弟，自从杨津死后，这个弟弟似乎一夜长大，但是也变得越发沉默，行为举止间也都有了自己主张，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杨愔来到城门口，没有与人拥挤，只站在人群外，草草听了几声，便知道了事情缘由，原来是皇帝近臣蜜多道人前些时日在城南遇歹人杀害，如今官府悬赏千金缉捕歹人，所以才招致了这么多人围观。

  他正欲转身回返牛车，不想却被一个行迹匆匆之人，撞了个踉跄，那人似有急事，微微侧身点头致歉后，也不管杨愔什么反应，继续快步而去。

  步履惶恐，似有恶虎追击。

  第160章 但求无愧本心行事
  “祸事！祸事至矣！”

  蔡俊步履匆匆的钻进一座小宅，随后谨慎的探查关门，再入堂中，对着内里安坐之人叠声低呼。

  他脚步来回，难以安定，显然心中焦急异常。

  “景彦兄，稍安勿躁。”于谨倒了一杯酪浆，自顾自的啜饮，面色依旧从容，浑不似蔡俊那般惊惶。

  “怎么能安，那蜜多道人刚刚替我们引见完陛下，不过两日就身亡城南。”蔡俊猛地趴在案几上，凑近于谨说道：“这分明就是那位太后出手了。”

  “是又如何？”

  “如何？你于思敬不惜命，我可怕死的很！”蔡俊焦躁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先前河北送来的密函，你也看了吧！”

  “如今定州、殷州皆已平复。相当于大半个河北，都在我们手中了。此中意味，你难道不知晓？”

  “我等日后封侯称公，亦是大有可能！我可不想死在那个老妖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