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13页

  胡太后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总归咽不下这口气，自己原以为牢牢控制的儿子，居然敢做出如此忤逆之事。

  在徐纥不断的安抚之下，她终究还是将元诩先自放过，转而思衬起了逐渐逼近的裴昇和尔朱荣来。

  “武伯，你有何主意？”

  “洛阳有八处关口，皆为要害关隘，只要我们东守虎牢关，北据孟津、冶坂等渡口，谅他们两人多少兵马来打，也难以进入洛阳。”徐纥振振有词，说完得意的瞟了一眼郑俨。

  此时的郑俨头戴帷帽，帽子垂下的纱布也不再是以往的薄纱，而是厚厚难以看透的浓纱，甚至身上的衣袍也是特制的，裹得严严实实。

  胡太后听完徐纥所说之后，微微蹙眉，随即也把目光投向了郑俨，但是甫一看到郑俨现在装扮，心头先厌恶不喜起来。她微微撇开眼睛，开口问道：“季然，你以为呢？”

  “洛阳虽有八关，但是防不胜防，便是能拒一时之敌，但是也挡不住他们渐渐合围之势，更别说，大河之上，若是真想渡河，又哪里能拦得住呢。”

  “哼，那就据城而守，难道他们还敢攻打洛阳？”徐纥瞧见胡太后脸上露出思索神色，顿时心中不爽，开口愤愤然说道。

  “他们都打出清君侧的旗帜了，又有什么不敢的？”郑俨的声音从厚厚纱布之下传出，听起来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但是徐纥还是感受到了他话里对自己浓浓的嘲讽之意。

  现在的徐纥可不怕这郑俨，不知道何时开始，郑俨就换上了这样的奇异装束，在禁中服侍太后的时日也越来越少，自然的太后对于他的宠信也不复从前，这倒是便宜了徐纥重新获得了宠爱。

  所以，徐纥闻言冷哼一声，开口就要反驳郑俨。

  不想，上首的胡太后却说话了，“还是季然看的透彻。一旦围城，洛阳城内必定人心失措动摇。”

  她赞许的看了郑俨一眼，厚纱之下，根本看不见郑俨往昔雄伟英俊容颜，胡太后心中不由一叹，但是很快就将心神收敛。她略一深思，开口说道：“此两人，只能喻慰安抚，无论花费多大代价，都需说动他们班师回转！”

  往昔的政治智慧，好像回光返照似的出现在了胡太后的身上。

  “该如何安抚？”徐纥压下心中不满，拈着手指数了起来，“升官？赐爵？财物？美人？”

  “总不至于封王吧！？”

  胡太后再度看向郑俨，郑俨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我们提出条件，总有局限之处。让他们自己来提！”

  “嗯……”胡太后默默计较，心中虽有不甘，但若能将这两人劝回，对于自己来说，总是好的，毕竟还能维持住自己在洛阳乃至大魏的统治。

  她微微叹息道：“既如此，那就说下该派遣何人去与他们商谈？”

  “尔朱荣那边简单，派遣其族弟尔朱世隆去就行了。”

  “至于裴昇嘛。其人乃新兴之辈，底细不明……”

  郑俨抓了抓瘙痒的皮肤，心中骤然想起了蔡俊，自己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就是拜他所赐。可惜数月之前，他就消失无踪，不然早就被自己抓来下狱炮制了。

  身上皮肤越抓越痒，正当郑俨想要不顾一切，脱光衣裳，赤身裸体挠个痛快时，恍然醒悟现在是在太后面前，只能咬着牙根强行忍住。只是心中瘙痒愈盛，愤恨愈深，不止蔡俊，连裴昇他也恨的不行。

  此时的徐纥已经完全插不上话了，只能呆呆的看着郑俨和胡太后对话。好不容易才等到郑俨停下，他急忙接话道：“我知有一人，乃裴昇在洛中心腹，可派遣他去！”

  “你所说可是员外散骑侍郎蔡俊？哼，他早就不知所踪了！”郑俨愤懑驳斥。

  徐纥一顿，仔细一回忆，似乎这人确实已经很久没有给自己送礼了，不由悻悻住嘴。

  胡太后可不管这两人的争执和对抗，她不耐烦的拍了拍案几，“勿需多言，赶紧寻一个合适人选出来。难道这么大洛阳，就没有和他裴昇亲近之人，朕可不信！”

  郑、徐两人尽皆沉默。

  “那只能从其师郦道元身上来找了。”片刻之后，郑俨忍着瘙痒，勉力说道。

  “郦道元？其人乃几朝宿老，只怕朝中与他相亲且还活着的，都死光了吧！”徐纥乃是新贵，根本不属于郦道元纵横活跃的时代，闻言骤然傻眼。

  “有，他还有一幼弟正在洛阳。”

  胡太后急忙出声询问，“何人？”

  “郦道约。”

  不止胡太后没听过，连徐纥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洛阳朝廷还有这么个人。

  “无论是谁，与裴昇能说上话就行。那就如此，尔朱世隆去见尔朱兆，郦道约去见裴昇！”胡太后不胜其烦，懒得再计较，直接拍板决定。

  然后，她就将话题放回了背刺她的元诩身上。

  “你们说说，元诩该如何处置！”

  郑、徐两人闻言直接一惊，太后心中是有多恨，才会不呼皇帝，直言其名！

  徐纥唯唯不敢言语，丝毫没有平时跳来跳去的嚣张模样，顿时气馁。

  胡太后直接呵斥了一句，“废物！”然后，第三次看向郑俨。

  郑俨抬起了头，隔着帷帽，似与胡太后对视，声音从厚纱下传出，失真严重，带着一种异样魅惑之感，“太后是想行废立之事吗？”

  胡太后眉梢高挑，微微点头。
  

  “但是元诩已经成人，只怕废了也会成祸害。”郑俨的话冷飕飕的，仿佛从九幽黄泉吹来的鬼风。

  胡太后闻言之后，眉头越拧越深，最终对儿子背叛的愤恨占满了心间。刚刚上线的政治智慧，又消失无踪了。

  “那就废了以后，杀之！”

  徐纥听着两人对话，有些腿软，险些站立不住，手掌之上皆是汗水，他抖着声音问道：“如何杀？”

  “鸩杀！”胡太后冰冷的说道。

  “何人杀？”徐纥用力擦了擦手上汗水，忍不住问道。

  谁知道这个询问一出，身前两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这下子不是汗如雨下了，简直是战战惶惶，汗如浆出，徐纥再也站立不住，直接瘫在了地上。

  ……

  “陛下…陛下…”

  显阳殿外，徐纥领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中黄门，正自轻声叫门，他的声音依然颤抖，只能紧紧抓住袖口，强行抑制。

  “太小声了，让我来喊。”身后的中黄门嫌弃的扛开了徐纥，大声叫嚷起来。

  “陛下正在休憩，你们安敢打扰？”殿门微开，一个小黄门不耐的呵斥道，随后一看门外，乃是一众宣光殿伺候太后的中黄门，顿时低头，不敢言语了。

  “此凉州进献蒲萄佳酿。”中黄门捧起手中之物，“乃太后心怜陛下忧心国事，特意赏赐。”

  随即，这中黄门恶声恶气的大喝道：“还不快唤醒陛下来迎，你是要坏了陛下母子恩义吗？”

  “喏，喏。”小黄门被呵斥的抬不起头，踉踉跄跄的往殿内跑去。

  不多时，一脸不耐的元诩在小黄门的指引下，来到大殿门前。

  他瞥了瞥门前一众中黄门，挥袖喝道：“把酒留下吧。”说罢，便转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