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15页

  “你便是我师的幼弟？”

  在汲县门口，裴昇大张旗鼓，引众出迎，身后陈列着一众玄甲军士，阵列威严，堪称隆重。

  而来人的排场也不甘示弱，密密麻麻的仪仗和旌旗，代表着来人乃是天使，不比凡人。

  不过来人颇显迟钝，裴昇询问之后依旧簇拥在仪仗之中，脸上全是志得意满之色，在身后属吏连连催促之下，才醒悟过来。

  但是他下了车架，对裴昇说的第一句话，就令人忍俊不禁，只见他急急握住裴昇的手，神情从方才的志得意满，变成了谄媚，“我兄收的好弟子啊！若不是元晖，我岂能当上这天使，手持这节杖，有这前呼后拥之时！”

  裴昇看着这个矮胖墩实，面色红润之人，将他和高瘦清隽的郦道元对比了一番，忍不住重复问道：“你真是我师幼弟？”

  “如何不是，一母同胞！”郦道约见裴昇将信将疑，特意转了个圈展示。

  裴昇身后众人纷纷哄笑，尤以彭乐和宇文泰笑的最大声。

  郦道约却对着他们也是谦卑一笑，丝毫不在意。

  裴昇暗自摇头，对着这个不大正经的天使说道：“我正欲设酒摆宴，天使若不嫌弃，不防拨冗同往？”

  郦道约自然连声道好，于是乎，裴昇借着汲郡郡守府，摆开了一场宴会，期间原先躲闪着不见的汲郡太守以及郡中各官吏都纷纷赶来列席。倒是惹得不少玄甲军士怒目以对。

  “天使此来何为？”对着郦道约，裴昇实在喊不出那声从父，于是只能以天使相称。

  “自然是为安抚贤侄前来。”郦道约此刻已经有些醉意，嬉笑着看向裴昇。

  随后又凑近裴昇，低声说道：“只要贤侄率军北归，无论你提什么条件，洛阳都能答应。这是徐舍人私下交待我的，哦，徐舍人还托我向你问好，说与你是老相识了，期望你日后多多照料。”

  说着，郦道约悠悠长叹，羡慕的看着裴昇，“贤侄如此年少青春，就得此等高位。甚至如今洛阳朝廷也任由你予取予求。可怜我这蹉跎半生，只得一个谘议参军。可叹，可叹。贤侄能不能替我求个官职，我也不要太高，一郡太守即可。”

  他猛地站起身来，看向席间的汲郡太守，指着他说道：“我看这汲郡就不错，贤侄让我做这汲郡太守吧！”（注）
  不提骤然变色的汲郡太守，裴昇却是摩挲着下巴，心想自己这边有人前来安抚，那尔朱荣那边必然也有人去，至于他的选择，不用想，也必然是拒绝安抚。

  正当裴昇从思索中脱身，准备再询问郦道约洛阳近况时，发现他已经溜到两侧的乐队之中，抢过了琴师位置，悠悠然抚起了琴。别说，还挺好听的。

  而尔朱荣这边，自然也是如裴昇所料，迎来了尔朱世隆。

  “洛阳情形如何？”尔朱荣看着自己族弟，先是赞许的拍了拍肩膀，然后才轻松询问，“你此行，必然是胡太后派来安抚我的吧？”

  “元诩已死。”

  然后尔朱世隆刚见面就曝出的这句话，直接将众人吓住了，甚至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尔朱荣，也兀自发怔。

  “是否属实？你从何得知？”尔朱荣很快就回过神，急急来问。

  “是成轨寻人递给我的密函。”尔朱世隆从怀中贴身处掏出了一份密函，显然对其珍视异常。

  在尔朱荣翻看信函之际，尔朱世隆继续说道：“先前我就觉得奇怪，元诩虽然一向身体柔弱，但也无大病，陡然之间却说得了重症，难以见人。甚至连我的禁军职务都被调换了。”

  “原来是他已经死了！”尔朱世隆挥臂而言。

  异口同声般，尔朱荣在翻看完了信简之后，也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元天穆、尔朱兆、慕容绍宗，以及贺拔岳。几人皆是露出喜色。
  

  “这消息洛阳城中还有谁人知晓？”

  “除了胡太后和其亲信，应该就只有我等了。”

  “这么说，裴昇那边必然不知。”元天穆击掌说道：“如今优势在我等了！”

  尔朱荣也满意的哼声道：“荣宗，我需你回洛阳，将元诩身死消息传出。我马上写一封抗表，你一同带回洛阳，等消息传扬开后，你需要即刻将抗表公开。”

  “届时我等就是为元诩上抗表的第一人了，而非与裴昇并列的勤王之人。”

  尔朱世隆心中了然，频频点头。

  一盘的元天穆却在沉默片刻之后，对着尔朱荣说了一句，令众人怦然心动的话。

  “要考虑册立新君之事了！”

  他看向尔朱世隆，“荣宗久在洛中，可知现在诸宗室王孙孰优孰劣？”

  尔朱世隆哪里有经历过此等废立之事，有些颤抖着开始思索起来。

  尔朱荣见此，却伸手制止了众人即将火热的商议，他眼神微缩，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不必费神，我心中早有人选。”

  众人纷纷哑然，看着尔朱荣沉静姿态，不禁更为叹服。

  ……

  八月十六，洛阳城内，一则流言甚嚣尘上。从内城到外廓，从朝廷到市井，纷纷传言，当今天子，元诩已经身亡暴毙。

  八月十七，征西将军、右卫将军、博陵郡公尔朱荣所上抗表不但在朝堂引起轰动，就连市井各处都有大版公文贴出。

  八月十八，胡太后于宣光殿承认元诩死讯，并当朝立不过两岁的临洮王元钊为帝。

  八月十九，尔朱荣拥兵停驻河阳附近的冶坂渡口，于此同时，裴昇也抵达了平皋以西的五社津。

  两人相距，不过一百里！

  ……

  注：道元弟约，朴质迟钝，颇爱琴书。性多造请，好以荣利干谒，乞丐不已，多为人所笑弄——《魏书》·卷四十二·列传第三十
  第169章 笼中鸟偏怀凌云志

  洛阳以北的大河之上，有数个渡口，其中最为重要的乃冶坂津、孟津、小平津、五杜津。

  几个津口自西向东一字排开，其中冶坂津和五杜津分置首尾，裴昇和尔朱荣占据了这两个津口，却空出了直面洛阳的孟津和小平津，只能说彼此之间都有忌惮。

  而洛阳方面也见机的快，快速派遣黄门侍郎李神轨为大都督，郑俨的从祖兄弟平东将军郑季明和通直散骑侍郎郑先护将兵驻守孟津的河桥，以及武卫将军费穆屯守小平津。

  算是勉强遮掩住了洛阳直面大河的要道，岂料这等安排看似稳妥，实际却漏洞百出。

  除了大都督李神轨算是胡太后真正亲信（他也是胡太后情人之一），剩余几人之中，费穆与尔朱荣早就互相知晓，算是神交已久。而郑季明和郑先护，虽然与郑俨同出荥阳郑氏，但是却是尔朱荣此时遣人前往相见的长乐王元子攸的心腹。

  “从父，为何选择这元子攸？”冶坂津，尔朱军营之内，尔朱兆看着出营远去的慕容绍宗、奚毅等人奇怪发问。

  “元氏宗室如此之多，诸王子孙更是数不胜数。为何不选一年幼力弱之人，而要选元子攸这成年之辈。”

  尔朱荣闻声和元天穆对视一眼，正好此时心情松弛，就对着这个一贯不甚聪慧的从侄，开口解释起来，“你可知元子攸先前藩邸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