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16页

  “何处？”

  “冀州，亦即河北核心之地。”

  “其人并非孑然一身，孤危无辅。”尔朱荣微微一笑，坐到榻上，“吐末儿，你说如今对我们最为威胁之人是谁？”

  “裴昇？”尔朱兆迟缓出声。

  “然也，而裴昇所占之地就为河北。若是我们能够扶持在河北之地大有名望的元子攸为帝，那么河北世族是会继续跟随裴昇，还是掉过头来投奔我们？”

  “他真的有这么大名望？”尔朱兆满脸的不信，“他不就一宗室王，年岁又不长，能有多少声名？”

  “元子攸其父彭城王元勰，宣武帝时曾为都督冀、定、幽、瀛等七州诸军事，定州刺史。其舅潘僧固曾为冀州乐陵太守，其兄元劭曾为青州刺史。如此长久之功，名望并不是他一人所立，乃是父兄遗泽。”元天穆见尔朱荣不欲解释太深，而尔朱兆又一幅懵懂姿态，遂仔细解释。

  元天穆看尔朱兆还是似懂非懂的模样，适时补充道：“就算河北世族一时难以投奔我们，此举也可在他们心中埋下钉子，同时也在裴昇心中埋下钉子。让他们互相生疑！”

  “除此之外，元子攸亦在禁军之中深有耕耘。”尔朱荣见尔朱兆如此夯笨，默默将之与受命驻守肆州的尔朱天光进行比较，心中不由大为叹息。

  “我等想要率先入洛，必须先选好新立之君。而元子攸内在洛中朝堂本有根基，外与河北世族关系密切。正是不二人选！”元天穆频频捋须，显得得意非常，“裴昇一步慢，即将步步慢，看他仓促之间，去哪里寻觅新君。如今已经不是谁先入洛的问题了，是洛中公卿人心向背的问题了！”

  尔朱兆听着元天穆所言，只是轻轻笑了笑，并不似他那般志得意满。

  “事情未成之前，一切皆有变数。我等还是谨慎为上。毕竟裴昇也陈军于侧，其人自声名始扬以来，屡战屡胜，军略方面不可小觑。”

  尔朱兆闻言，眼睛咕噜一转，来回看着尔朱荣和元天穆神情，忽的转身告退。

  ……

  洛阳寿丘里，长乐王府。

  仓头王相领着一什契胡兵卒散在院落之中，警惕护卫，他背后的堂屋，门窗紧闭，内里灯火通明，隐隐有人影透出，手舞足蹈，显然激动异常。

  “殿下，勿要迟疑了！”尔朱世隆面色激烈，直接拍案而起，身体前倾，对着元子攸低声呼喊道：“我尔朱氏如今正列兵于河阳，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即刻就能发兵入洛！”

  元子攸却端坐榻上，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并没有被尔朱世隆的激烈模样惊吓到。

  “殿下可是心中还有顾虑？”一侧的慕容绍宗，轻声询问，“尽可说出，我等必坦诚相告。”

  元子攸并不说话，只是思索。

  “难道殿下还对胡太后抱有幻想？”慕容绍宗挺身而起，看着元子攸，掷地有声，“太后淫虐，天下共弃。殿下久居洛中，应该深以为然。且大行皇帝，分明就是被她鸩毒而亡，殿下与大行皇帝，可谓自小一同成长，情重姜肱。大行皇帝亲待殿下，令殿下长直禁中。难道殿下心中就无一丝为其昭雪复仇之意吗？”

  见说到元诩，元子攸面容也不免露出心痛之色，他喟叹道：“孤自然想要替大行皇帝复仇，奈何……”

  “有何可奈何的，莫不是殿下还指望着大河另一侧的裴昇？”说话的乃是尔朱荣表亲奚毅，他面带不满的看着元子攸，“且不说裴昇是否会选殿下为新君，他能不能入得了洛阳还尚未可知。”

  “我尔朱氏纵横山西，屡平战乱，从未敌手！如此精兵强将，殿下就不曾知晓？”奚毅猛地站起身来，大步走至元子攸面前，狠声说道：“我等大军可就在洛阳之外！”

  慕容绍宗和尔朱世隆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异色，居然都不阻止奚毅略带威胁的表现。

  元子攸一如既往，神色沉静看着奚毅，颇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姿态。

  任由奚毅如何恐吓，他都不动颜色，甚至有闲暇，端起案上酒盏，对着慕容绍宗和尔朱世隆，遥相敬酒。

  一时间，奚毅倒是面有讪讪之色，口中话语也停住了。

  尔朱世隆不由露出激赏神色，心中对尔朱荣的眼光也大为钦佩。而另外一侧的慕容绍宗，虽然也流露出了一丝欣赏，但是随即心头涌现一股不安，如此英明之主，自己等人真能掌握？
  “诸位将军，误解孤了。”

  沉默过后，元子攸放下了酒盏，幽幽说道：“孤并不是三心二意之人，既然你们先寻到孤，孤自然也坦诚相待。”

  “孤可以称帝为君，但是需得你们答应孤几桩事，不知道三位将军，可能为尔朱氏主。”

  尔朱世隆立即出声回应，“可，殿下尽管直言。”

  随即元子攸看着眼前几人，缓缓出声。

  不知道此时的元子攸是否明白，他今夜所做的决定，将会改变自己以及许多人的命运。

  而在大河对岸，五杜津的裴昇军营里，彭乐也试图挑战一下命运。

  “文彬，文彬……”彭乐腆着脸，挡在李虎身前，不让他离开，嘴里还念念有词，“等一下嘛，我保证我这次不是胡说。你就听听嘛。”

  李虎无奈的停了下来，看着彭乐，没好气的说道：“你是最近被罚少了怎的？你可知如今正是局势微妙时刻，你可别和我说你想要夜袭尔朱军！”

  被李虎言中的彭乐，顿时愣住了，眼看着李虎摇着头就要离开，他急忙再度拦住李虎。

  “文彬！哎呀，我这并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你着想！你想想看你自从攻略平州以后，上了几次战场？再这么下去，你哪还有战功可言？”

  李虎闻言沉默一会儿，随即默默说道：“侍卫主公左右，即是我之职责。我不上战场，正代表主公无恙。”

  彭乐摇头叹息，“你看看你，如今这般沉默不言，哪里像以前的你。虽为亲卫，但是也无需如你这般寂寂啊。战场之上本就有胜有败，胜而不骄，败而不馁。再说，你当初在平州不也没败，无非是临阵不定，致使兵卒多死了些呗。”

  他说完，又抬眼看了看李虎神色，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差点导致宇文颢身死而愧疚。但是他那时候也不是主公的舅兄啊。主公没有因此责怪你，反而你自己责怪自己！”

  李虎忽的面色激动，回声反驳道：“我岂是因为宇文颢之事！难道你彭子兴认为我是这等趋炎附势之人？我实在是忘不了，那些因我决策不对，而枉死的兵卒们！在你口中，他们不过是多死了些。但是，其每人皆有父母兄弟，皆有妻儿。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文册上的冰冷数字。”

  “正因为如此，自此之后，每逢战事，我都会忧惧自己所做决定，是否正确，是否会有人因此无辜而死！子兴，你明不明白！”李虎猛地抓住彭乐臂膀，神情从激烈慢慢变成无奈，他无力说道：“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

  彭乐从不曾见过李虎这样姿态，一时之间也怔住了，任由李虎边抓着自己，边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