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25页

  行诛罚之事,除了他确实愤恨元氏宗族长久以来的奢靡贪腐之行,以及想要通过有限的诛罚来树立新政权以及自己的权威外。

  更多的则是元鸷对他的轻轻一语。

  “既然陛下今日能以诸侯王孙身份登基践祚,岂知来日没有第二个陛下也循此道而行?那些近支宗室不若直接一网打尽!”

  ……

  协调两方妥当,回到自己营帐所在的元鸷则轻松异常。

  游走于两方之间,明里暗里都分润了不少利益的他,自然得意非常。

  “只待大行诛罚之后,那些文臣士人,就别想如往昔那般位于我们头上了!”费穆面露振奋,对着元鸷频频奉承,“果然还是将军技高一筹。”

  “只诛杀些宗室算甚技高。”元鸷闻言却是嗤之以鼻,忽又变色带着笑意说道:“你说诛罚之后,世人恨的会是谁?”

  费穆有些迷茫,不解的看着元鸷,“恨陛下、尔朱公以及将军?”

  “不,世人只会恨操刀的尔朱荣。”元鸷轻笑一声,“到时毁谤皆由他来承受。我等不夺其名,也不担其责。”

  见费穆还是一番难解神色,元鸷哑然失笑,“此乃所谓借刀杀人。”

  “我问你,待大事底定,尔朱荣会长留洛阳吗?”

  “不会……”费穆答道,随即心惊,终于领悟其中意味,眼神错愕的看向元鸷。

  而元鸷也正盯着他看,面容微微扭曲,“届时,尔朱荣北还,洛阳朝廷又一扫而空,元子攸势单力薄。除我之外,谁能掌控朝政?”

  “可是元子攸不是还有清流世族为其根基?”费穆细思之后,正色出言。

  “哼,你以为尔朱荣会轻易放过世族?在如此大好机会之前!?”元鸷恶狠狠的看着费穆,“你素来仰慕尔朱荣,听了我这番言语,不会去出卖我吧!?”

  费穆急忙单膝下跪,俯首不敢抬头,额角鬓边汗水渗出不止,“属下身为禁军一员,焉敢背叛将军。”

  元鸷看了费穆许久,手扶腰间环刀,频频滑动。许久之后,才喟叹着说道:“记住你今日所言,待我掌管朝政之时,必不会少了你好处。”

  ……

  而在送走元鸷之后,尔朱荣即刻招来了自己的心腹亲信之人。

  他靠坐在矮榻之上,双脚微曲,上半身依在案几上面,正拿着笔在两份卷轴上面写写涂涂。

  看着众人纷纷入帐,尔朱荣依旧没有放下手中动作,而是边写边说道。

  “洛阳文官士人繁盛,骄奢成俗,更是长期压制我等边镇武人不能出头。如果不加以除剪,恐怕洛阳难以为我们所控制。”

  话到这里,除了初次听闻此事的贺拔岳有些诧异之色,剩余的元天穆、尔朱世隆、尔朱兆、慕容绍宗都没有表现出惊讶,这等处置洛阳公卿的方法早就是他们的共识了。

  尔朱荣抬头环视一圈,长吐一口气息。

  “我欲等百官出迎之时,悉诛之!”

  第176章 河阴潜水
  “不可!”

  骤听尔朱荣要悉诛百官,众人纷纷色变,慕容绍宗更是直接出言反对。

  “将军,若是只行诛罚之为,有余地,有选择的诛杀些宗室文官,自然是好事。但是百官全诛,实非良策!”

  慕容绍宗没有理会身边元天穆频频使来的眼色,不管不顾的对着尔朱荣进言,“我等奉诏清君侧,诛太后,乃顺应人心之举。事后诛杀些奸佞,也是应有之意,并不会影响人心向背。但是诛杀百官,实在是自己将人心推出去呐!望将军三思!”

  尔朱兆在旁,忽的嗤笑道:“管他什么人心,我拥护从父决定,就该全部杀绝!”

  慕容绍宗理也不理尔朱兆,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余人,只见元天穆沉思,尔朱世隆跃跃欲试,贺拔岳面色沉静,却忽的抬头和自己对视一刹。

  慕容绍宗顿时心中一动,但是马上又露出苦色,这贺拔岳乃新进之人,饶是最近得到了尔朱荣的信任,在这件大事上恐怕也是人微言轻。

  他抖擞精神,对着尔朱荣,再度进言,“将军,此事不可为者,有三。”

  “其一,如今北魏四处烽火,一旦失去人心,则各地割据之势必成。裴昇在河北,萧宝夤在关中,葛贼在青齐,都将成为心腹大患。”

  “其二,诛杀些宗室倒是无妨,若是将世族杀尽,岂不是自家将天下士人拒之门外!”

  “其三,一旦实行此事,公之声名必定狼藉,身后幽幽青史,必然尽是毁谤之词。”
  

  尔朱荣看着慕容绍宗激烈神色,喟然叹息道:“绍宗,我知道你之心意。甚至我也知道那元子攸也好,元鸷也罢,都想借刀杀人,既如此,还不如一刀杀个彻底!将他们的如意算盘,砍个粉碎。我看到时候,谁还敢与我争夺朝政!”

  “至于各地烽火,哼,不是我小看他们,什么萧宝夤、葛荣、刘蠡升、万俟丑奴等辈皆是土鸡瓦狗。甚至于裴昇,待我整合朝堂之后,遣派精兵良将,亦能一战溃之,有何可俱?”尔朱荣丢下手中毛笔,扶腰而起。

  “而天下世族不过贪婪之辈,我亦不是要将他们杀尽,洛阳之中的世族只是凤毛麟角,就算屠干净,也不过杀鸡骇猴罢了。这等世族不多吓一吓,怎么会乖乖听话。至于身后名声……哼,岂不闻后晋桓温之言,若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邪?”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便是元天穆也不由的张口想要说话,却被尔朱荣制止了,他看着几缕从帐门缝隙透进来的阳光,点点细小尘埃,反射着阳光,兀自飘舞。

  “只要我能掌握朝政,镇压洛中,百年以后,谁还会提这诛罚之事。届时,普天之下,寰宇之内,都只将称颂我之圣名。”

  说罢,他再度环顾帐内,“尔等不是我亲眷,就是我心腹。如今,可愿随我前行?”

  自元天穆以下众人,自然无话可说,纷纷俯首而拜。

  ……

  八月二十八日上午,尔朱荣召百官迎接元子攸车驾。

  八月二十八日下午,百官奉玺绶,备法驾,在孟津河桥迎接元子攸入洛,本该驻守此地的郑氏兄弟,早就喜滋滋的投奔跟随在元子攸法驾周围。

  事到如今,原先在宫中苦等尔朱世隆不归的胡太后,自然也明白了尔朱荣之意,正当她想要继续找郑俨和徐纥商议之时,却发现这两人也消失在宫禁之中了。

  于是,山穷水尽的胡太后,只能用出了最后一招,召元诩后宫众妃,命令全部出家为尼,自己也削发,祈求佛祖庇佑。

  但是对于尔朱荣来说,此等把戏无用之极,甚至于元鸷和元子攸也不愿多看胡太后一眼。

  八月二十九日,尔朱荣直接派遣骑兵将胡太后和两岁幼帝元钊抓到河阴,不管胡太后如何哀求,却只得尔朱荣拂衣而起,将她和元钊投入河中,成了河阴滚滚大河中的第一个祭品。

  八月三十日,刚刚入主显阳殿两日的元子攸,迎来了尔朱荣和元鸷的觐见。

  “陛下,事已备妥,该往河阴淘渚一行了。”

  一身天子裘冕装扮的元子攸,闻言陡然有了几分紧张之感,但是依旧微微颔首,挥袖道:“诏令百官,于河西之地行祭天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