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27页

  第177章 孤家寡人
  残阳如血，连着河面接天，皆是红色一片。

  几个契胡骑兵艰难的行走在满地尸首之中，他们个个面色疲惫，许多人今日才知道，原来单单挥刀屠杀，也能杀的令人脱力。

  或许是懒得再翻寻残存者，或许是看天色渐晚，这些契胡骑兵草草翻动之后，就呼啸着策马离去，只留下这片充斥着冲天血腥味的陈尸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阳光都沉没之后。

  一处偏僻之处，帷幕边角，几个层层累累的尸首下面，忽得钻出一只苍白的手。

  在几番辛苦推搡之后，一个满身血污之人，终于从尸体底下爬了出来。

  他愣愣的看着四周，尽管此时夜色已至，但是他依旧能看到，这长达三里的河畔缓坡上，躺满了密集的无头尸体，残肢，断臂。

  他踉踉跄跄的起身，没走几步就被脚下尸首绊倒，于是便像猪狗一般，四肢着地，无神的往前爬行。

  越往中间去，尸体越密集，最后到了最中央的位置，乍一入眼，便看到了满地抛洒的原本专属于诸侯王的尊贵衮服。

  衮服上的金丝宝石都已经被收刮干净，只留下污染的袍服横七竖八的丢了一地。衮服的主人，那些所谓的宗室诸侯王个个赤身裸体，犹如白皙的肥猪一般，堆成小山。

  鲜血积蓄成了暗红色的水泊，地面的泥土在吸收了大量血液之后，变成了深黑色，只需要轻轻一攥，就能捏出汁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腥膻味道，四肢趴地，躲在死人身下才逃得一命的魏收，终究抑制不住，大口的呕吐起来。

  呕吐声悲戚异常，独自在这河畔，回荡。

  ……

  与此同时，在河阴屠杀刚开始不久，就被送往洛阳的元子攸，则忽然隐约觉得心中不安。

  他环顾四周，原先一直簇拥在他身边的郑氏兄弟，王氏兄弟等人，居然全都不见。

  “郑先护何在！？”元子攸甩头看向策马护卫在金根车旁边的郭罗察，厉色喝问。

  然而郭罗察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元子攸一眼，没有回答，反倒是将马靠的离金根车更近一些。

  元子攸心中大恐，他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动起来，原先些许不安，顿时在这沉默之中，爆发成了剧烈的仓惶。他不再保持着所谓的帝王之相，猛地起身，对着前后左右，疯狂探看，然而除了契胡人，还是契胡人。就连为他架车之人，也是契胡人！
  “不可能，他怎么敢……”元子攸颓唐摔坐在车上，神情凄惶，“不是已经谈好了吗？为何出尔反尔？”

  可惜，他这番喃喃自语，无一人回应，也无一人理会。

  车驾蜿蜒着前行，却在孟津河桥停了下来，此处如今已经被尔朱氏所占据。

  如同一个废弃之物般被关押进小小帐篷之内的元子攸，此时已经全身失力，他无神的看着昏暗的帐内，无灯无烛，只有黑暗慢慢降临和吞噬。

  他忽的趴在地上，狠狠揪住心脏位置，那里如被针锥一样疼痛。直到此刻，元子攸终于深深的后悔，后悔自己与虎谋皮，后悔自己的自傲和自大，后悔自己被权力蒙蔽双眼做出的一系列抉择。

  同样在孟津河桥，甚至就距离元子攸所在不远处，尔朱荣正面对着元鸷醒悟之后，激烈的质问。

  “尔朱天宝！你怎敢屠尽百官！那可是百官，满朝公卿！”

  尔朱荣闻言做诧异神情，“此事不是你我议定的吗？”

  元鸷咽了咽口水，苦巴巴的说道：“那我们也没说要全杀，不是给了你两份卷轴了吗？为何不按上面名单来！”

  “卷轴之上多有偏颇遗漏，所以我略加修改而已。”尔朱荣无所谓的挥了挥手，一侧的尔朱世隆，对着元鸷双手奉上卷轴。

  元鸷伸手欲拿，却又愣住，此时再翻看卷轴又有何用！早就于事无补了！
  “你……你！”元鸷将手指转向尔朱荣，不住颤抖，随即狠声说道：“你莫忘了如今洛阳还在我们禁军手中！”

  他看着捧在尔朱世隆双手上的卷轴，怀恨打落，然后愤然拂袖而去。

  “从父，不能让他这么走了，抓住他！”尔朱兆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元鸷离去身影，咬着牙说道。

  尔朱荣依旧面无表情，任由元鸷离去。

  元天穆悠悠摇头，“抓住元鸷，反而会造成禁军人心动荡，届时禁军无首，人心惶惶，更难钳制。”

  “那该如何？他元鸷已经发这等威胁之声，恐怕难以善了。”尔朱世隆被元鸷一把打落所奉之物，无异于打脸，所以此刻也是含恨出声。
  

  “元鸷此人，胆大好谋，却又常常因小利而忘命，不过一浅薄之辈。”尔朱荣冷冷的笑笑，“只要他回去冷静下来，必然会再度重来协商，而我们将要付出的不过是些无用的官职和财物罢了。”

  “只要说服禁军，那么便再无人能阻止我掌控洛阳。”

  尔朱荣眉梢一挑，饶是镇静如他，白皙面容上也流露出了一丝激动的红晕，而身侧的一众尔朱，早就欣喜不已。

  “从父，为何不直接更进一步？”尔朱兆带着欢喜神色，凑近尔朱荣，就着帐内灯火，脸上满是乖张悸动之色，“外面还剩余着不少晚到之人没有屠杀，何妨从中挑选一人文人出来。”

  “作禅文，行禅让之事！”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瞩目尔朱荣。

  尔朱荣饶有意味的看着尔朱兆，忽的对众人打趣道：“吐末儿长进了，居然也知道禅让之事。”

  余人听到这笑话，只是干巴巴的笑了几声，依旧孜孜不倦的看着尔朱荣，就等着他表态。

  然而夜色越暗，尔朱荣依旧沉默，直到元鸷再度归来，才打破了帐内的凝固般的气氛。

  “我可让开洛阳城与你，但是你需要答应我这些条件！”元鸷已经不复之前的愤恨，转而以一副谈生意的正色姿态说道：“我所督将军士，普加五阶。除此之外，剩余禁军武官加三阶。”

  “还有，往后我等武人积品升阶，不再有任何限制！”

  缓缓地，尔朱荣脸上绽开了笑容，也不言语，只是伸手握住了元鸷的手。

  元鸷手掌一动，似乎想要抽回，但还是任由尔朱荣擒住。

  “既然说定，那就与我一同外出检阅士兵，告诉他们，富贵已至！”尔朱荣把着元鸷之手，半拖半拽的往营寨中走去。

  晚风熏熏，本该飒爽，但是此时依旧能闻到远处飘来的浓浓血腥味。

  尔朱荣一路穿行，所过之处，一应契胡军士都纷纷起身，他们身上依旧沾染着未干的血迹，手上则炫耀着从公卿百官身上掠夺来的玉石金银，本来喧闹的动静，也随着尔朱荣的行动，而渐渐安静下来。

  他来到营门前，外面俨然阵列着千余禁军。

  当元鸷在尔朱荣的炯炯目光下，将升阶加官之事说出，顿时引得禁军们放声大呼。随后这些禁军就在尔朱荣淡淡一句，散了吧之中，簇拥着元鸷，真的四散而去。

  等到尔朱荣回身之时，却发现自家营寨中的契胡军士们，纷纷肃穆站立，并缓缓朝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