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28页

  尔朱荣淡淡一笑,振臂道:“汝等乃我尔朱氏部曲,自然富贵更盛!所有军士,加官六阶!”

  然而,这些契胡军士却不为所动,他们依旧默默的看着尔朱荣,场内寂静如死,四周只有风声。

  忽的,有一人,不知道是谁,振臂而呼,“将军何不自立为帝,兄弟们也可为从龙之臣。万岁,万岁!”

  万岁喊声如同山呼海啸,却激荡的尔朱荣面色微变。

  他在人群之中穿过,如同来时,身边众人似浪花一般分开,直到他将大营帐门放下,才隔绝了大半的声响,但是依旧震耳欲聋。

  跟着一同入帐的元天穆,也是面色变幻,他看向尔朱荣,轻声问道:“天宝,此间事,该如何?”

  “我儿尚小。”尔朱荣顿了顿,面无表情,仿佛外面呼喊的不是他的名字,他死死盯着元天穆,意犹未尽。

  元天穆知机,悠然叹息道:“诚然此言,现在实非代魏良机。需得攘内安外,稳固权威之后,才能行事。公当做曹王,少君为魏文。”

  尔朱荣微微颔首,与元天穆两人相对而笑,笑容森冷。

  “那外面兵卒该马上处置妥当,军心沸腾,若是强行压制,只怕会惹火烧身。”

  “喊刘灵助过来。”尔朱荣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他看向元天穆,“前有金人成而谓天意,今也需金人败,来昭示天意不成。”

  元天穆默默点头,转身去寻刘灵助了。

  大帐之内,只剩下尔朱荣,他撑着下巴,听着外界的山呼海啸,从来冷静的心,也不免为之震撼,而随着呼声慢慢弱了下来,他也难免升起了几分遗憾。

  相对的,同处于这片营寨之中的元子攸,则是在四周环绕的山呼声之中,捂住双耳,瑟瑟发抖,直到呼声停止之后,方才瘫在地上,粗声喘息。
  

  ……

  翌日,契胡军和禁军齐至河桥,共迎元子攸入洛。

  行至半路,忽阴云漠漠,骤雨将至。

  原本从去年末一直持续至今的干旱,就这么突兀的迎来了久逢的雨水。

  元子攸面色灰败的坐在金根车上,止不住如帘幕一般的雨水,从车驾缝隙钻了进来,飘飘洒洒淋湿了他的衣角。

  御道两侧,更无一人,入耳的除了雨声,就是此起彼伏的契胡和禁军军士的呼喝声,偌大的洛阳城,死寂一片,好似只剩了这个车驾队伍一般。

  无数的屋舍,园林,佛寺,在沉默中不停后退,直到进入阊阖门。宫城显阳殿之前,本该跪拜迎接的百官,荡然无存。

  唯有散骑常侍山伟,一人拜赦于阙下。

  元子攸钻出车驾,置身于豪雨之中,一步一步走向属于他的宫殿,属于他的皇位,只是脸上滚滚流淌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大雨连绵不绝,似乎是要弥补长久的干旱,下了一整月方止。

  大河、洛水、伊水皆泛滥,滚滚水浪,将河阴之畔的无数尸首以及血水,倒灌进洛阳城,数月之后,城中井水尤有腥味。

  孝昌三年,秋,京师大水。

  
 
注:关于河阴之变中遇害的王公百官人数,史传记载互异。魏书本身就记载矛盾,尔朱荣传记载一千三百,庄帝记、灵征志记载为两千人。北史和资治通鉴也记载为两千人,而洛阳珈蓝记为三千人。根据现代学者研究,一千三百人可能是指遇害官员的人数,而二千人则可能被害的所有人数。

   
 
  



 
  第178章 群威群胆
  已经抽身离开洛阳的裴昇,心中虽然知道河阴之变,并有所期待。但是由于自己的存在和影响,他也并不能清晰的判断,尔朱荣是否会依然对洛阳百官大举屠刀。

  现在的他正押运着从洛阳取走的物资,晃晃荡荡的入了殷州。

  “士约,你过来。”

  大陆陂东岸,苑乡城里,裴昇招手喊来了崔楷的第三子崔说。

  崔说沉默的跑了过来,肃穆的行礼。若是说崔楷诸子之中,谁最像崔楷,那莫过于这个刚刚十五岁尚未成年的崔说了,一样的耿直,一样的不苟言笑。

  他头上戴着一个新冠,这是崔楷将他送来玄甲军时,临时加的冠,甚至与他那个士约的字也是仓促起的。

  “怎得,只在外围探看,不进去试试臂力?”裴昇调笑的看着崔说。

  裴昇所说的是围在一起,欢笑起哄的众玄甲军兵士,他们正传着一把长达八尺的巨弓,不时有人尝试挽弓,可惜能拉开之人寥寥无几,许多人面色涨的通红,也只能拉开几分。

  崔说默默摇了摇头,他早已经试过了,饶是他从小就膂力过人,也不过能拉开半张弓。

  而此时人群之中,又传出轰然喧闹,原来是彭乐手痒之下,按捺不住,居然将弓拉开了八分有余。不过,再想拉开就难了,只见彭乐不止双臂颤抖,连上半身也抖了起来,他勉力坚持了片刻,终于一声大吼出口。

  “快让开,小心受伤!”

  也正是这声大吼,泄了他胸中强撑的气。彭乐双臂一抖,再也把持不住,手中大弓就像被重物拍击一般,横打出去,所到之处,众人纷纷低头,爬俯躲避。

  这巨弓最后猛烈拍击在一根大柱之上,居然震的柱子簌簌作响,屋顶沉积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土尘,好像下雨一般,倾泻下来,结结实实的浇了屋内众人一头。

  早在巨弓飞起来时候,就机警拉着崔说躲到屋外的裴昇,等到尘埃落定,才翩翩然重新进屋。

  “你大伤初愈,怎得该敢开这等强弓,万一伤口迸裂,我怕你下半辈子都开不了弓了。”裴昇没好气的从地上拾起巨弓,立在地面,居然和自己身高齐平,嘴上则不停斥责着彭乐。

  彭乐傻笑着摸着头,试图蒙混过关,“还不是这弓太吸引人了,如此强弓,恐怕世间也只有奚康生能开了,可惜他死的早。”

  裴昇抚摸着巨弓,这是从洛阳武库里寻到的,共有两把,是南梁萧衍听闻奚康生能引十石弓,特意制作赠予的。奚康生收到之后,就置于武库之中,在这次掏空武库之行中,被裴昇找到。(注)
  看到裴昇这般模样,彭乐急忙一拍脑袋,“说错了,说错了,世间上还有一人能开,那就是主公。”

  众人闻言,也纷纷鼓噪起来。

  裴昇微笑着扫视周遭,“你们今日操课做了吗?巡逻安排妥当了吗?彭子兴不怕罚,你们也不怕吗!?”

  众人一听,纷纷低头做鸟兽散。

  而先前被裴昇召唤的崔说则梗着脖子,看着裴昇呵斥彭乐,直到裴昇回身,才发现身后还站着崔说。

  “你?”

  “适才将军唤我,还未说有何事。”崔说面不改色,话硬的像石头一样。

  裴昇这才想起正事来,他伸手指向外面,“殷州物资匮乏,明日我将车队拆开,分五万石粮秣以及三分之一的甲胄器械,就由你押送到广阿城去。”

  崔说闻言深深看了裴昇一眼,随后低头领命,在转身出门之际,又回头问道:“将军可有什么言语,需要我带给阿父的?”

  裴昇无言的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我们从洛阳也不过拿了十万石粮秣而已,这就分给崔楷一半呐。”彭乐凑上前来,看着崔说离去身影,满脸的心疼,“崔楷那老头,也不说降不降,还要我们一直援助,真是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