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30页

  裴昇不由长叹一声，“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柔然此番入侵，已经不是鼾睡，而是虎视眈眈了。若是不能予以痛击，漠东契丹，辽东高句丽，皆会视我为软弱可欺之辈。到时候，二三日柔然来犯，四五日契丹侵扰，岂不是防不胜防？”

  “本来应该是攘外必先安内，但是于我而言，这些身侧的异族才需先安，不然我们也无法，安心去解决腹内之事。”裴昇点了点案几，环视众人，见众人都面色沉重，轻笑一声。

  “我知道柔然可汗庭深入大漠，遥不可及。但是我也没说，要跨越千里，去打那里啊！”

  众人闻言纷纷愕然，特别是郦道元，皱着眉头问道：“那你刚刚为何询问阿六敦可汗庭道路？”

  “总有一天要去，先问问罢了。”裴昇再度看向斛律金，态度不似先前那般轻松，肃穆起来问道：“柔然除去可汗庭之外，应该还有其余别帐吧？”

  斛律金微微点头，“柔然共有三汗庭，除去匈奴故庭，也就是可汗庭外。柔然还建筑有木末城，在敦煌镇，张掖郡西南方，称为北汗庭。”

  “自六镇大乱之后，长城以北漠南地区也为柔然所占，所谓的南汗庭应该就设在此处吧？”裴昇直接接话反问。

  斛律金毫不犹豫的点头称是。

  “所以，你想打的是南汗庭？”郦道元这才反应过来，随后没好气的瞪了裴昇一眼，这孽徒连老师都敢戏弄。

  “漠南旷野之地，阿六敦可知南汗庭具体方位？”高欢立刻看向了斛律金。

  “有几处猜测之地，但是切实地址，实难得知。毕竟我等被驱离漠南太久了，和柔然也无联系。”斛律金看着盯着自己的众人，默然摇头。

  众人纷纷喟叹。

  但是彭乐却滴溜溜的转起了眼睛来，他来回左右探看，发现众人都在思索，不由喜上心来，特意咳嗽了几声之后，方才出列求言。

  裴昇看着挤眉弄眼的彭乐，无奈挥手，“子兴有甚好主意，说说吧。”

  “嘿嘿，你们呐，都没记性。我们现在手中就有一个熟知柔然地略方位之人啊！”彭乐昂然作答，多久了，终于轮到他来献策了！
  “是耶！”彭乐这么一提醒，众人纷纷恍然，互相对视之后，异口同声道：“那个柔然使者！”

  “哎，你们别说，让我说！”彭乐顿时气恼，闷闷不乐的坐下。

  在一片笑闹之中，郦道元却再度肃穆的盯住了裴昇。

  “老师有何可以教我的？”裴昇抵不住郦道元目光，只得恭敬询问。

  “此番战事，我只有一事要求，速战速决，且不能画蛇添足。”郦道元特别了解裴昇，生怕他在战役过程之中，心血来潮，等下一头扎进大漠，自己这些留下来守家的哭都哭不过来。

  “自然如此，老师安心。”

  郦道元得到答复，依旧狐疑的打量着裴昇，半晌之后，他才喟然一叹，“你此去洛阳，虽说捞了些名头和物资回来，但是也放弃了掌握洛阳朝政的机会。如今再起兵攻打柔然，实则南辕北辙。为师只希望你心中有计略，不要随性行事，终究落得大好局面尽失。”

  裴昇感受到了郦道元的敦敦关怀和教诲，却也不能直言消息还未传来的洛阳河阴之变，只能苦笑着点头。

  而众人也在确认了出兵事宜之后，看着裴昇，等待他的号令，调兵遣将。

  “菩萨驻守御夷有长久之功，击退柔然有一时之赫，我决定将御夷镇并入上谷郡，以菩萨为上谷郡守。”裴昇细思之后，快速出言，“阿六敦改为大宁郡郡守，坝上牧场并入大宁郡。”

  “主公，你这是要以阿六敦所部高车骑兵为主力？”高欢来不及为自己小舅子终于当上郡守而高兴，皱着眉毛发问，“如此兵力是否过于薄弱？不妨调动瀛州兵马北上。”

  “冀州世族群龙无首，料想短时间内不会有甚动作，我们屯兵于侧，实在浪费。”

  裴昇闻言看向高欢，微微笑道：“那就按贺六浑所言，调动高阳郡守独孤如愿率三千骑兵北上，余者不变。如此加上贺六浑所部三千，共九千精锐骑兵。”

  高欢面色不改，慨然领命。

  同在堂内，却一直沉默无语的贺拔允，忽然出声求战，“主公，我亦愿领兵北上，随同主公一起痛击柔然。”

  裴昇看着贺拔允沉重的脸色，心中明白，他肯定是已经从回来的诸将口中得知了，贺拔岳在洛阳的行为，所以此刻才迫不及待的想要以出战来表示自己忠心。

  他伸手拍了拍贺拔允的臂膀，“如今相州沸腾，殷州力弱，我需要留阿兄这等虎将在赵郡坐镇，方能安心离去。你一定要替我看住相、冀两州！”

  贺拔允猛地抬头，眼里神情变化不定，感动也有，愧疚也有，坚毅也有，随即伸手按住裴昇拍他臂膀的手掌，狠狠用力。

  而其他众人只是默默看着，也不知道心中有何感想。

  众人立于堂内，忽感一阵冷风吹来，伴随着秋季里难得一见的天雷滚滚，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裴昇踱步到门前，一股澎湃的夹杂着草木泥土腥味的水气扑面而来，身后众人也纷纷围了出来，一起面露欣喜的看着这久旱之后的甘霖。

  连绵的雨丝拍打在石阶上，微微溅起朵朵水星，裴昇不由的伸手去接，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同样的一场雨下，有人欢喜，有人痛哭。

  十几日后，大量从洛阳狼狈逃窜而出的士民，才将河阴屠戮之事的详细讯息传到北境各处，自然也传到了定州。

  除了骇人听闻的屠杀了北魏官员总数七分之一，京官总数一半外，河阴之变掀起的波澜还不止于此，大量士子逃离，许多担任外州刺史的宗室诸如郢州刺史元显，汝南王元悦、临淮王元彧、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荆州刺史元志等等，却是纷纷举州投降南梁，一朝之间，北魏对南朝的防卫近乎完全崩溃。

  但是对于终于成功入洛的尔朱荣来说，这些都不是他现在关心之事，设法掌握朝堂才是最重要之事。

  在进入洛阳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剥夺了元鸷禁军领军的职务，改由元天穆担任京畿大都督兼领军将军，直接将禁军握在了自己手中。

  其后又安排行台郎中桑乾、朱瑞为黄门侍郎兼中书舍人，不止于此，朝廷要官全部替换为自己心腹。接着扶持几个和自己关系亲密的宗室为朝堂新的吉祥物，如元乂之父元继为太师、司州牧；北海王元颢为太傅等等。

  最后就是史无前例的安抚，在河阴之变中被杀死之人，凡是原先封王和担任刺史的追赠仪同三司，三品官员追赠令仆，五品官员追赠刺史，六品官员以下至布衣追赠郡守和镇将，死者如果没有后代的另择继承人给予封爵。同时也派出众多使者，沿城安抚百姓。

  于是乎，洛阳人心稍安，秩序逐渐恢复正常，尔朱荣秋风扫落叶一般，简单而熟练的分化，拆解，拉拢，将洛阳朝堂变成了自己掌中物。

  原先与虎谋皮，妄想借刀杀人的元鸷和元子攸，都成了他的掌上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