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31页

  “大雨阻路，天宝还是先留在洛阳吧。”

  洛阳显阳殿前，元天穆将手从雨幕中抽回，边捻着未干的雨水，边对尔朱荣说。

  “洛阳事了，我回师晋阳，正可遥相震慑。”尔朱荣背着手，看着禁中宏伟宫阙，已经被雨水洗礼后愈发鲜丽的树木，悠然说道：“天穆岂不知崔浩旧言？”（注）
  元天穆弹了弹手指，终于将水渍甩干，他束手说道：“我自然知道崔浩故事。但是如今局势不同，北境并非我们一家独大，洛阳如今虽然堪堪稳固，但是那些逃窜而出的士人官吏，却在我们行安抚之事后，鲜有回转的。他们都去哪了？他们能去哪？”

  “我只怕你一走，洛阳就会崩塌。”元天穆说道：“柔然传回讯息，他们攻伐燕州不利。若是裴昇去而复返，你说这洛阳城中会有多少献城之人？”

  他幽幽看向远处的明光殿，那是新皇帝元子攸选定的寝宫，“我们这个新君，恐怕也是其中一人罢。”

  尔朱荣面露嗤笑，“他非此等有胆之人。”

  但是沉默思索片刻之后，他还是答应了元天穆所言，留在了洛阳。

  这一场大雨将尔朱荣困在了洛阳，但是并没有阻止裴昇聚兵北上的脚步。

  ……

  注：今居北方，假令山东有变，轻骑南出，耀威桑梓之中，谁知多少？百姓见之，望尘震服。此是国家威制诸夏之长策也。——《魏书》·卷三十五列传·第二十三

  第180章 献策  

  大雨如注，带着秋日的寒意，也变得格外令人难受。

  候立在城门口的李裔就不住的打着颤抖，连带着身上甲片也簌簌作响，惹得身边之人纷纷侧目。

  李昌仪看着众人眼光，忍不住揪住自己老父往偏僻角落走去，她气鼓鼓的说道：“阿父，你是文人，为何要披甲作武人模样！你看他人眼光，分明是在嘲笑你！”

  “裴公偏爱武人，这等事谁人不知。”李裔被爱女扯的七倒八歪，赶忙重新整理起衣甲来。

  他嗤笑的看着同样穿着蓑衣候立的那些世族之人，“他们知道什么？颜面也罢，声名也好，只要能得到裴公信任，尽可舍弃。他们一日不知道这些，就一日入不了裴公的眼！别以为从洛阳京师而来，就高人一等。”

  “阿兄不是已经在他军中了吗？哪还需要你来做姿态。”李昌仪没好气的看着洋洋得意的老父亲。

  “你阿兄太稚嫩了，又无甚武力。指望他在玄甲军中混出名堂，还不如你老父我亲自出马来的快！”李裔先是悠悠叹息，随后又盯着自己女儿叹息道：“还不是你这小女郎固执，要不然哪需要为父这般辛苦！”

  “哼，若是那裴元晖真如阿父所言英明。就是我嫁与他，他也不会因为这等关系而特意关照咱家的。”李昌仪柳眉一挑，杏眼微翘，自然流露出一丝俏意。

  “裴公是不会，但是底下人会啊！若是你嫁与他，那谁不高看我们一眼！”李裔见女儿话中有松动的意思，赶紧敲边鼓示意起来。

  谁知道李昌仪就此不再接话，而是转动着手中雨伞，自顾自的看着水珠旋转，只是眼眸之中略微迷离，也不知在遐思什么。

  ……

  “独孤部已于五日前北上燕州，不过期弥头离去之后，高阳郡就空缺了，是否要调人驻守？”裴昇和高欢两人都身穿蓑衣，并马而走。

  “你意下如何，可有人推荐？”

  “可朱浑元倒是不错，只不过高阳郡乃要害位置，只怕他现在还力有不逮。”

  裴昇微微思索，“那就让他为高阳郡长史，归宁世节制。”

  行了一段距离之后，裴昇忽的拨转马头，直接朝着另一个城门而去。

  高呼诧异跟上，蓦然失笑道：“主公不想去见那些等候在城门之人？”

  “见之有何用，大半人是向我献殷勤，小半人是想引荐那些从洛阳逃出来的士人给我。”裴昇没好气的回答。

  “有人投奔，此乃好事，为何还要避而不见？”

  “良莠不齐，洛阳这千倾烂田里长出来的，我可不敢随便往自家田里种。”裴昇撇了撇嘴，“农人种田之前，还得选种呢！”

  “那主公是让谁去给你选种了？”高欢有些忍俊不禁，又有些好奇，“总不能是李微伯吧？”

  “李微伯就算了，他自己都是颗长歪的苗了。”

  “哦，我知道了，那就只能是刚正不阿，心怀大义的崔孝宗了！”高欢做恍然大悟状。

  “你也促狭不少啊，是不是跟子兴学的。”裴昇看着高欢夸张神情，无奈摇头。

  说彭乐，彭乐就到。两人从城门穿越而出，一眼就看到了将蓑衣撑得鼓鼓囊囊的彭乐。

  而他身后，高欢部三千骑兵、斛律金三千高车骑兵，加上玄甲军千人，都阵列于此。

  大雨愈发滂沱，但是整个场间，除去零星的马匹动静，以及哗啦雨声，再无其他半点声响。

  随后，在悠长的号角声中，大军开拔北上。

  远处城门楼上的郦道元看着缓缓离去的大军，微微偏头对着身边崔巨伦说道：“可以开始了。”

  崔巨伦拱手，躬身而退。不多时，又有一匹快马从平棘城而出，只不过去向正和裴昇大军相反，直奔东南而去。

  大军的动员和调度，从来不是一件简单之事，得益于裴昇所部都为骑兵，且是在自己领地内奔行，出发前有准备妥当，所以哪怕有着大雨阻隔，速度才没有拖沓。

  大军沿着定州北上，先到幽州蓟城，后至燕州广宁郡，之后大军将在这里休整三日，然后再从御夷镇出塞。

  “容我算算，有多少时日没有见到你了！”燕州刺史府内，段荣一把揽过裴昇，连连上下仔细打量，热情的快把裴昇融化了。

  “不过半年而已，子茂兄何必如此！”裴昇招架不住，频频后退。

  “哼，半年？足足九月有余了！”段荣愤慨道：“善长长驻定州，天天在你身边转悠。同合只知道种田，但是好歹也能到处走动，唯独我一人，只能日日待在燕州！何其不公！”

  “你今天得给我个说法。”

  裴昇这才明白，原来段荣是来述说委屈了，“子茂兄是我后勤大总管，必然要让你坐镇后方，方保无虞，怎能让你上前线去呢。”

  “这哪里是后方，柔然入侵时，都快吓死老夫了，就差没有自己拎剑上阵了！”段荣不依不饶，摇着裴昇振振有辞。

  裴昇无言以对，只能频频以目示意身边众人，谁料高欢、彭乐、宇文泰等人纷纷视而不见，而独孤如愿则是因为和段荣不熟，以至于无法插手。至于斛律金？刚到燕州，他就第一时间去寻自己的宝贝儿子去了！
  关键时刻，救星娄信相来了，只见她大袖一挥，捏着段荣耳朵就往自己身后拉，随后对着众人一笑，“饭食已经备好，可以用了。”

  简单用餐之后，众人纷纷围坐一圈，段韶赖在大堂上不肯下去，说是要一同参议军机，还摆出了一副小将军架势，惹得众人发笑，段荣老脸通红。

  “那柔然使者已经招供，南汗庭所在就在武川镇上方，抚冥镇左近。”高欢端着杯酪浆，率先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