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33页

  “是啊，我这不是看族里皮货都卖不掉吗？特意去外面寻的商人，阿兄，怎样，我这事做得不坏吧？”阿舍露出了一丝得意神色，同在毡房里的那个年轻人，闻言立马激动起来。

  “我呸！哪个商人这种天气出来买皮货？是他傻，还是我傻？”斛律昭咬着牙，一把将阿舍惯到地上，“还你去寻的？说实话！”

  阿舍撞到小山一般的皮货上，顿时被滑倒的毛皮盖住了，他好不容易才从皮毛中钻出，看着斛律昭不爽面色，才臊眉耷眼的说道：“是他自己找上门的，就在你去城内的时候。”

  “哼，这人在哪，带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何等商人！”

  阿舍在斛律昭的厉色之下，赶紧钻出毡房，冲进了雨幕当中。

  没多久，两个身穿蓑衣之人，就跟在阿舍身后走了过来。

  “首领安好。”来人一高一矮，说话的正是个高之人。

  斛律昭打量着对方，特别是在蓑衣上停留许久，“汉人？”

  “首领说笑了，这草原上有哪个商人不是汉人？”商人习惯性的拱了拱手，脸上笑容盈盈，倒真像是生意人的做派。

  “柔然话倒是说的不错。”斛律昭冷笑一声，指向了阿舍，“这等天气来买皮货？哼，莫要诓骗我，我可不是他这样的蠢人！”

  “常年在塞内外奔走，会说柔然话自然是平常事。”商人没有因为斛律昭的态度而生气，他指着毡房内乱做一团的皮货说道：“正是因为天气不对，所以首领们手上才会有如此多的存货，不然早被其他商人抢光了，哪还轮得到我来。首领你说是不是？”

  “况且，这等天气，想必首领也不敢卖高价吧？”商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斛律昭本有些疑心，但是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不由暗骂一句汉人奸商，随即开口问道：“那你要怎么买，买多少？”

  “这些皮货我都要了，而且可以先付钱。”

  “都要！？先付钱？”斛律昭没想到商人会这样说，顿时惊疑不定，而同在毡房里的阿舍以及那个年轻人，早就急不可耐的抢前说话，“我们不要铜钱！我们要粮食，要蔬菜，要水果！还要你们身上这种蓑衣。”

  “都要？你们就两个人，运得走吗？”斛律昭一把将两人扒拉到身后，喝声询问眼前商人。

  “我可以先付一笔定金，等雨停了，再运走。”商人轻轻一笑，看向斛律昭，“不知道首领想要什么定金？粮食还是蔬果？抑或是这蓑衣？”

  斛律昭还没回答，身后两人就已经吵成一团，不过很快，他们就达成了一致，“粮食！”

  商人目光一闪，满口答应下来，“待我送信回去，不出十日就能送来。”

  而斛律昭则在阿舍和年轻人期盼的目光下，缓缓点头，毕竟自己部族确实缺粮很久了，只靠着城内那边时不时发些羊，能抵什么用！要不是自己部族本身有些家底，早就饿死人了。

  他只能将心中对这莫名出现商人的怀疑强压下，现在这个时间，谁能给他送来粮食都行，哪怕是心怀叵测之人。

  ……

  “于长史……”

  斛律光刚刚张嘴，就被于谨一个眼神逼回去了，只能改口道：“叔父，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于谨收回投向帐外的视线，将帐门掩好，方才对着斛律光悠悠说道：“明月你觉得，我们该如何？”
  

  斛律光突然有种在燕州公学上课的感觉，思索片刻之后，答复道：“如今我们已经混入柔然部族当中，可以让精兵改装假扮送粮而来，届时我们里应外合，必能一战而溃。随后便可驱赶这些溃兵，先席卷其余部落，最后再借他们为掩护，一举突袭抚汗庭王帐。”

  于谨闻言先是赞许的点点头，随后又摇头，“明月可曾读过兵书？”

  “在公学读过一些。”斛律光看着于谨神态，不免有些黯然，显然自己的计策在这位长史看来并不出色。

  “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于谨抱膝而坐，侧耳听着帐外连绵的雨声，“你适才所言，不过是伐兵而已，纵然能成，也不过是以武力击破敌军。可以使柔然人怕，却不能使柔然人惧。”

  “那什么叫做使柔然人惧？”

  “让他们内斗不休而无暇他顾，小部族斗大部族，大部族斗王室部族，奴隶斗平民，平民斗酋长，酋长斗可汗。让他们消亡之后，依旧不知是何缘故，这才叫做惧！”

  于谨的声音很平淡，好像只是在说件简单而普通的事，“一个完整的柔然不是好柔然，无数个分散的柔然部落，才是好柔然。”

  斛律光闻言似懂非懂的点头，他已经不明白于谨到底想做什么了。

  “但是阿兄他们陈军于柔玄镇，正等着我们探听清楚柔然情报，难道你们定下的计策不是突袭汗庭吗？”斛律光不解的看向于谨，认真询问。

  “欲速则不达，柔然事岂是一战能平的。”于谨没有打算和这个刚满十二岁的少年解释太深。

  就这样，两人端坐在毡房之内，外界的声响却热闹不停，显然是人人都听说了商人来采购之事。

  于是乎，不时有人过来探头探脑，甚至怀里揣着皮毛钻进毡房，让于谨过目。

  于谨一言一行都像个真的皮毛商人，无论是接话交谈，评估皮毛，还是讨价还价，熙熙攘攘直到天黑之后，才安静下来。而斛律光则从不说话，安静的待在毡房角落里，在这阴雨天里，擦拭保养着自己心爱的长弓。

  雨夜之中，见不得多少灯火，因为能用的干柴都得省得用。

  独立一帐，像是被当做贵客，又像是被看押的于谨和斛律光两人，就着斛律昭送来的一小捧柴火，烤了几根硬邦邦的肉干勉强吃了果腹。

  长期生活在汉人环境的斛律光有些难以下咽，但是于谨却毫无嫌弃的慢慢咀嚼。

  之后就是无话，各自铺着羊皮入眠。

  雨声敲打在毡房上，连绵的好似一首无韵的乐曲。

  斛律光辗转欲睡之际，白日里于谨所说话，忽然涌上心头，虽然他还是不甚明了个中意味。

  但是不知为何，却起了一身的冷汗，悚然而惊。

  第182章 离间
  翌日，斛律光策马离开了这个依附于柔然的高车小部落。

  在离开之前，最后一眼，斛律光看到于谨正和那些高车族人们笑谈晏晏，勾肩搭背。

  柔玄镇，城门楼上，裴昇看着城外不远处的东木根山，以及山前因为大雨而暴涨的于延水，若有所思。

  “贺六浑，可知道此山，此水原名？”裴昇忽的发问。

  随后未等高欢回答，就自问自答道：“此山原名弹汗山，此水原名歠仇水。后汉桓帝时，鲜卑首领檀石槐统一各部，就立牙帐于此。彼时，檀石槐南劫后汉边境，北拒丁零，东击夫余，西进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一万四千余里。”

  “而他一朝身死之后，鲜卑便分裂四散。”

  高欢似有所得，开口回道：“这不就是如今的柔然。主公之意，是指若是能设法诛杀柔然可汗阿那瓌，那柔然必然也会分裂。从而就构不成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