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35页

  他恶狠狠的看着于谨，“你以为我会为了这什么劳什子高车王，出卖自己的表亲吗？嗯？”

  “为何不会？”于谨反问，“区区一表亲，能比得上高车王位吗？”

  斛律昭张口便要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却迟迟未出。

  一时间，毡房内沉寂一片，只能听到不住的雨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很长，可能就是片刻，斛律昭干哑询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诓骗我？”

  “是真是假，说到底，我的出现只是给首领提供了一个可能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只要首领相信，它就是真的。”于谨的声音落在斛律昭耳中，仿佛带着回音，似有千万人在不停的述说。

  慢慢的，斛律昭的眼神坚定了下来，“我带你去见郁久闾婆提！”

  ……

  与郁久闾婆提的见面，则更加简单，甚至于谨刚刚表达出了一丝意味。这个在父亲死后，就深为阿那瓌所忌惮，算是被囚禁在此地的破落王子，立刻就应承了于谨，所要求的也不过是事后让他收拢部众，回转柔然可汗庭，正式继承汗位，甚至他连自己的可汗称号都已经想好了。

  穿着蓑衣，牵马而行的于谨置身雨水之中，放眼看去，无处不是灰茫茫的一片，但是于谨却很欢喜，他喜欢这种被天地所覆盖的感觉。

  “混乱种子都已经种下，只等开花了……”

  在雨中，于谨轻轻自言一句，旋即就被雨声淹没，就连跟随在他身后的斛律光都不得而知。

  第183章 一言乱国
  此后几日内，不断有部落聚集到抚冥镇城中，一开始不过是些数百人的小部落，到后面，上千、数千的中型部落也齐齐涌入抚冥镇。

  所言不过简单一句，饿了，要粮食吃。

  数年前，六镇暴乱起义前的情形在这个原属于六镇之一的抚冥镇再度上演。而作为镇守此地的吐豆发，郁久闾汗拔的选择，居然和曾经的怀荒镇将于景同出一辙，你们什么玩意，也敢跟我这等贵人要粮廪？一颗粮食都不愿意发送。

  于是乎，愈来愈多的柔然部众拥进了镇城内，团团围困住了郁久闾汗拔所在府邸。

  “吵什么！闹什么！”郁久闾汗拔不胜其烦下，终于从自家府邸中走出，辫发，小袖袍，小口裤，深雍靴，除了衣服材质是绸缎，其余和那些围着他喧闹不停的普通柔然人并无二样。

  “等这鸟雨停了，我们马上就入塞，到时候还怕没粮食吃吗？”

  “那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众人碍于郁久闾汗拔长久的威慑，被呵斥之后，顿时陷入安静，半晌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支吾发问。

  “我已经请大巫祈拜过了，再过十日就会停雨。”郁久闾汗拔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大门内闪出了一个巫师。

  门前围拥之众听了之后，纷纷面露喜色，萨满教和佛教风行于柔然之中，所以巫师和僧侣历来受到众人尊敬和供奉，此刻郁久闾汗拔搬出了巫师，顿时引发了热烈呼应。

  “好了，好了，都给我散开。”郁久闾汗拔得意一笑，都是些愚民，转身便要回府。这时日，雨越发的冷了，他才不愿花费时间在凄风之中和这些部众掰扯。

  可惜这次的骚乱并不是无组织，而是有预谋的，很快，人群之中又传了一个声响，这次不再是之前的苍老声音，而是年轻中带着愤怒。

  “别听他的，巫师有什么用？祈拜天地又有什么用！我们先前打燕州，临行前，巫师不也说此战顺利吗？结果呢？我们连一颗粮食都没抢到！”

  “现在这雨，岂是他说停就停的！再说了，我们要的是雨停吗？我们要的是粮食！”

  “你自己躲在大宅里，日日饱食。我们呢？多少人都住在城外，毡房都要被雨水泡烂了，每十日分发些羊，有什么用！能抵几日饿？”

  “谁！是谁在胡说八道！来人，给我抓起来！”郁久闾汗拔闻声顿时面色涨红，深感自己权威受到挑战，左右呼喝着，就要将出言之人抓住。

  “来啊，来抓我！你能抓我一人，还能抓我们所有人吗？”未等左右护卫挤入人群，一个面色惨白，身形佝偻瘦长的年轻人就自己站了出来。

  原先那些静静听着年轻人说话的柔然部众们，下意识的挡在他身前，恍然间，好似簇拥在了领袖身边。

  郁久闾汗拔有些畏惧了，他看着在雨中浑身湿透的部众，以及他们表现出来的对峙情绪，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求救似的转身看向自己供奉的巫师，岂知这人更为不堪，早在那年轻人指着他骂的时候，就已经扶着大门，瑟瑟发抖了，完全没了往昔沟通天地时的威严和肃穆。

  “给我们粮食！我知道你府里面有！”年轻人振臂而呼，他身边之人也立刻跟着呼喊起来，这声浪瞬间爆发开来，响彻整个镇城。

  “关门，关门……”郁久闾汗拔第一个念头就是躲起来，他忙不迭的向着挡住部众的护卫们挥手，自己则往大门里钻去，脚步踉跄之下，差点摔倒在地！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乱糟糟的情形当中，一只箭矢不知道从何处忽然飞来，划出的弧线微微下坠，却正好将慌忙从地上起身的郁久闾汗拔射了个正着。

  长箭破风而来，在雨幕之中划开了一道显眼的痕迹，从郁久闾汗拔的后脑贯入，再从他的嘴里刺出。

  作为郁久闾阿那瓌留下的王室心腹，镇守南汗庭的吐豆发，郁久闾汗拔就这么突兀死去，丝毫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围堵在门前的柔然部众们哑然看着郁久闾汗拔倒下，在他们心中，此行不过是听从头人，首领的召唤，来这城内争一争粮食罢了，根本没有料到会发生此等情况。

  所以，在愕然之后，一应人全部看向了先前发言振振有词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也正在呆滞当中，但是很快，他就醒悟过来，仿佛有股火焰在他眼眸中燃起，他振臂高呼。

  “冲进去，抢粮食！”

  骚乱再度爆发，不知道多少人推搡着冲进了郁久闾汗拔的大宅。

  在不远处，一辆马车上，斛律光正快速的解下弓弦，在雨天当中发箭，技巧是一方面，弓箭的保养程度也有很大关系，特别是雨天容易发霉的弓弦。

  在斛律光跟随于谨出来之后，每日都要勤加呵护所带弓箭，正是为了这一刻！这一箭！
  “你这箭术，不像你这年龄所有，真正的神射手，在箭羽离弦之后便不再观看，因为出手之时，他就知道此箭能不能中。”斛律昭看着斛律光，神色惊异中带着赞叹，“你离真正的神射手不远了。”

  斛律光没有回复，对于这个和自己同姓氏，甚至往上追溯可能是同一祖先的斛律昭，并没有半点好颜色。

  斛律昭碰了个软钉子，干笑几声，看向于谨，“于先生果然大才，如今镇城大乱，我们计策成了！”

  于谨则微微摇头，“这算什么计策成了，若就是这般，火焰不多时就会灭了。需要我们添把薪柴了！”

  斛律昭闻言眼角一抽，随即咬牙张望起了一个方向来，那里正是郁久闾婆提所居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