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36页

  所幸计划没有出差错,斛律昭没等待多久,一辆辒车疾驰而来,驾车之人正是其弟斛律阿舍。

  阿舍仿佛不要命一般,面色涨红,兴奋不已,用力鞭打驱赶着马匹。这辆辒车四周的篷布都被扯掉了,众人可以清晰看到一人,毫无遮挡的站在车中,行于雨下。

  “我乃偶可社句可汗婆罗门之子!郁久闾阿那瓌谋逆篡夺汗位,还将我囚禁!今日我就要重夺汗位!”郁久闾婆提站在车上,挥舞着手臂,声音已近撕裂,显然激动异常。

  然而可笑的是,听到他喊声的人,只是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继续埋头往大宅里冲,里面早就已经争抢的天翻地覆了,不知道多少粮食被人抢到,自己再不去,什么都抢不到了。

  至于什么可汗之子,对于这些柔然部众来说,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认知,这些年王族贵人杀来杀去,接连换了三个可汗了,结果呢?大家该吃不饱还是吃不饱。

  郁久闾婆提没有放弃,他依旧呼喝不停。终于,有个不知道抢了什么,怀里鼓鼓囊囊,满意从大门走出之人,随口应了一句话来。

  “你要当大汗就当去吧,和我们喊什么?”

  “你们是我的子民,没有你们我怎么能当大汗。”郁久闾婆提欣喜于有人和自己对话,差点哭出眼泪。

  “那你当了大汗,我们就能吃饱饭了?”这人白了一眼,没好气的反问。

  郁久闾婆提怔住了,他忽的想起了于谨私对时所教的话,咬着牙说道:“能!若是我当大汗,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饿着你们。”

  他面向拥挤的柔然部众,张开双手,放声大喝,“今日,这座城内,任你们随意抢掠。只要你们愿意拥护我当大汗!”

  这句话好似揭开了一个封印般,原本无人理会的郁久闾婆提身边,顿时涌上了不知道多少人,挤得他所站立的辒车动荡不安,直似位于浪潮之中。

  大汗的呼声顿时大作,志得意满的郁久闾婆提,伸手随意一指,“我们就从那里开始抢!”

  于是,人群如大浪涌去,郁久闾婆提在车上放声肆意大笑,这场大乱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事成了!”斛律昭看着这一切,终于将心安定,然后又暗自鄙夷的唾弃了郁久闾婆提一句,什么废物,明明将如何做,如何说都教了,居然还弄得如此狼狈,差点难以成事。

  他正要转身和于谨对话,却发现原先站在自己身边一高一矮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斛律昭眼眸一缩,汹涌的人群从他身侧不断穿梭来去,此刻的他哪里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被于谨利用了,然而这种事本就是你情我愿。

  正如于谨所说,他的出现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斛律昭当家做主,称王称帝的机会。斛律昭带着贪婪的眼神看着城中这些已经无法控制的部众们,他早就和郁久闾婆提分配好了,南汗庭所有高车人归他,剩余的归婆提。

  “抢吧,尽情抢吧,等你们抢光了,抢累了,抢清醒了,就只能跟着我走了。”

  ……

  在离抚冥镇两百里外的柔玄镇,这些时日,偏爱登楼看山观雨的裴昇又再次看着雨水出神,只是今日身边站着的人换成了李虎。

  雨声中夹杂着着镇城内传来的若有若无喧闹声,那是闲的无聊的军士们,正在自发组织角抵和投壶活动,来打发时间。

  “南汗庭那边要不要再加一把火?”李虎沉默了很久,忽然出声,“军士们在这柔玄镇一呆将近二十来日,都待得生厌了。”

  见裴昇没有回应,李虎继续说话,“雨水虽然会阻碍我军奔袭,但是对于柔然人来说,他们受到的影响更大。此时出兵,出其不意,能一战而定南汗庭。”

  裴昇收回心神,微微摇头,“于思敬先前所献之策,并不以一时破敌为目标。若是按你所言,确实可以一战而定,然后呢?柔然人并不会因此伤筋动骨,他们真正的主力都还在其他两个汗庭。等到我们撤军,他们还会卷土重来。漠南依旧会被他们占据。”

  “所以,破南汗庭不过是解一时之患,设法让他们内部分裂,一直乱下去才是上策。”

  李虎有些明白了,但还是问了一句,“主公先前出兵时,不是说要以此战威慑周边一应异族吗?如今我们一战不打,如何威慑?”

  “是杀人兵马威慑大?还是乱人国威慑大?”裴昇回看了李虎一眼,见其神色仓惶,不免失笑,“你看看,除了你还有谁来问这个问题?你啊,还是过于耿直了。”

  说罢,裴昇再度看向城外山水,偏又微微侧耳,似乎在听抚冥镇的骚乱声。

  三日之后,抚冥镇大乱终于平息。

  斛律昭收拢了数十个大小不一高车部落,总计五万余人,往东而去,最终在库莫奚族和契丹族之间停了下来,自称高车王,是为东高车国。

  郁久闾婆提则带着剩余的柔然部众北上,趁虚占据了柔然可汗庭,自称天命可汗,自此柔然分裂成了西柔然和北柔然两部。

  第184章 火中取栗
  连绵的大雨终于小了一些,当裴昇带着大军入驻武川镇时,原先塞满此处的柔然人,早已经不见身影。

  “真是景物依然,人事已非。”宇文泰策马缓行在武川镇南城内,一边感慨,一边给裴昇比划着城内熟悉物事。

  他七转八拐来到一个小小院落前,面带兴奋的介绍道:“阿兄,此处就是我家了,我,大兄还有阿槐都是在这里长大的。”

  “别看这院落小,那时候能在南城住的人都了不得,非得是镇中将领才行。”宇文泰脸上流露自豪,可是当他看到院落里颓唐一地的砂石瓦砾时,却免不了感伤上怀,面色郁郁。

  武川镇城本有南北二城,南城小,北城大。中间有大道连接,南城是驻守衙署所在,北城为屯兵处,如今南城还残存,北城却已经成为废墟。

  裴昇无言的拍了拍宇文泰的臂膀,也打量起了这处宅院来。

  未等他细细观察自家夫人从小生活的地方,门外悄然来了一人,正是此番立下大功的于谨。

  宇文泰看了看裴昇,知机退下,只留下了于谨和裴昇独处。

  “只凭借言语就能乱一国,思敬真乃大才。”裴昇一如燕州出发之时,紧紧握住了于谨双手赞叹道。

  “不过是逞口舌之利罢了,何值一提。”于谨面色如常,没有丝毫倨傲之色。

  “为何如此谦虚,思敬还是依旧不愿为我效力吗?”裴昇见状忍不住摇头,“如今天下纷乱,你也是从洛中逃出的。局势如何,你心中必然有数,却又为何如此拖沓难断?是思敬心中另有人选,还是我着实无法令人心服?”

  于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片刻思索之后,反问道:“我有二问,不知道将军能否回答?”

  “你且问,我试答。”

  “其一,若是有朝一日,将军能匡正海内,澄清寰宇,那么天下事谁为之?”

  “自然,我为之!”裴昇昂然作答。

  于谨心中早就有数,所以快速的说出了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来,“那么元氏该如何处置?广阳王该如何处置?广阳世子又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