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39页

  那些妃嫔早就抖抖索索挤成一团，这等表现，更是让尔朱荣嗤之以鼻，他开口说道：“这等柔弱女子，如何能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

  他双手背后，昂首而立，“普天之下，只有我家女郎可为皇后！”

  元子攸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猛地起身，于尔朱荣身后愤慨出声，“太原公若不想为人臣，那就连朕也换了，更何况一皇后。若是心中还存有人臣本分，岂有随意置喙插手皇后兴立之事的道理！”

  尔朱荣闻言先怒后笑，回身眯眼对着元子攸说道：“陛下胆气倒是粗。”

  “此番饮宴，所谓宴射不离，既然有宴，哪能没有射。”尔朱荣伸手，从身边座位上抓起一副弓箭，直看得元子攸忍不住后退一步，这等凶器，他居然随身携带！

  尔朱荣看着元子攸脸上突然的变色，冷哼一声，随即开弓搭箭，箭尖先从一众妃嫔身上划过，随后又对准了元子攸，停滞片刻，在元子攸差点忍不住掩面避让之时，才悠然移开，对准了凌云台下。

  那里正有一群麋鹿被契胡甲士驱赶而来，只见尔朱荣一箭放出，正中一只麋鹿脖颈，顿时台下甲士一片欢腾呼喝。

  尔朱荣也大笑，自得不已。他忽的转身，将弓箭塞入元子攸手中，凑近说道：“陛下胆气如此之粗，可否如我这般射鹿来观？”

  元子攸低着头，双手抖动，几乎拿不住手上弓箭。尔朱荣见状猛地低喝一声，骇的元子攸差点将弓箭丢出，这般姿态，令尔朱荣愈发得意。

  “若是陛下开不了弓，让我来替陛下开弓吧。”尔朱荣把住元子攸臂膀，居然抓着他的手，将弓拉开，然后搭上箭矢，对准了他那些面无人色的嫔妃们。

  “不，不能如此！”元子攸不敢再看，仓惶闭上眼睛，口中嘶声大吼。

  不多时，他感觉自己手臂一松，掌中弓箭在尔朱荣的把控之下，已然射出！元子攸心中悲恸难忍，口中喃喃连叫。不料，片刻之后，耳边响起的不是众嫔妃的凄厉叫声，而是台下传来的甲士欢呼。

  元子攸勉力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尔朱荣在最后时刻将箭对准了台下另外一只麋鹿，依然是穿颈而过，所以才引得甲士欢呼。

  “看来陛下胆气也不粗嘛。”尔朱荣在元子攸耳边嗤笑，他松开双手，任由元子攸瘫软倒地。

  自己则和元天穆，以及后上台的尔朱世隆，入座肆意饮宴起来，半点也不顾忌元子攸如何。

  元子攸面色惨白，仓惶下台而归，身后忽然响起了响亮的踢踏声，伴随着这声响，还有高亢的歌声，他趴在御驾上，抬头观望，却是尔朱荣和一众契胡甲士在凌云台上连手踏地，正自欢歌《回波乐》。

  歌声连绵不绝，直到元子攸回到明光殿，似乎还在耳中回荡。

  他着急万分的叫来心腹内侍，连连催促，“去将李侍中召来，还有崔郎中，杨郎中！快，快！”

  第186章 言语交锋蛊惑人心

  相比较于元子攸今日西林园惊魂一行，此刻的李彧也正在府中与崔巨伦对饮小酌，不过气氛就轻松随意的犹如天壤之别。

  “河阴之变真是骇人，我陇西李氏在这场大变中死了数十人不止。”李彧摇头不止，“我接到陛下召令时，可是踌躇了良久，才敢壮着胆子上京。”

  “子文兄任侠交游，声名遐迩，胆气必然粗壮，何必如此过谦。”崔巨伦捧杯浅笑，他才不信李彧这等自小游侠无赖儿做派的人会被吓住。

  果不其然，听到崔巨伦这么说，李彧哈哈大笑，“我此番入京，除了陛下以姻亲之由相召，其实我也想见识一下尔朱荣其人如何。”

  “那子文兄入京已经月余，可有评价？”崔巨伦抿了一口酒浆，随意而问。

  “强暴肆虐，视世人为无物。若说未成大势之前，还有几分谨慎，那么如今，就是愈发凭着心意行事了。”李彧微微蹙眉，显然是在回忆自己所见尔朱荣所为，难免心中有些挂碍。

  随即他又看向了崔巨伦，“倒是孝宗兄，胆量也颇大，此时此刻，你身为河北人，居然还敢入洛。你就不怕尔朱氏知道之后，不问缘由就将你抓拿擒杀吗？”

  “有子文兄庇护，我又何惧之有？”

  “我？我只是个傻大胆罢了。”李彧自嘲道，随即看着崔巨伦，灯火之下，其人神色淡然。

  “那裴昇真是如此值得你们河北世族追随？我在陇西可是也有耳闻，他一举一动，皆是以民为本，抑制豪强、世族之意溢于言表。”李彧以手撑案，上身靠近崔巨伦，“你就不怕他杀顺手了，连你们这等归附世族也杀了？就如同尔朱荣一般，到最后变得随心行事？”

  崔巨伦一时愣住，片刻之后，按住酒杯，悠然叹息，“我家裴公，手段虽硬，志向亦如金钢难改，但是其人可称面冷心善。”

  “何谓面冷心善？心善之人能举刀霍霍向世族？”李彧嗤笑一声，显然认为这是崔巨伦身为幕僚，给裴昇的遮掩美誉之词。

  “他之心善只对百姓。”崔巨伦恳切解释，“只要你不触碰百姓利益，那么他就不会对你下手。若是不然，那么他必然手冷无情。似我等归附世族，只要按他意思，拆分宗族，度田均分，如此之下，并无生命之患。甚至如我这般，亦可以随意出入幕府，愿意参政者，凭借本事出众。不愿者，也可牧歌山野，作一平凡治下小民。这难道称不上善？”

  李彧对崔巨伦所言咀嚼半晌，才故作姿态的冷哼道：“哼，百姓……”

  崔巨伦见状，指着李彧忽笑，“子文兄，你也别再装模作样了。若是你心中无意，弘农杨氏也就罢了，怎还敢接纳我？”

  李彧尴尬一笑，只能闷头喝酒，但是片刻之后，又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来。

  “孝宗此番入洛，可有甲士相随？”

  “无有。”

  李彧闻言大为气馁，指着崔巨伦连连指点，“没有甲士，只凭借我等数人，如何成事？”

  “子文兄何必焦急，这偌大洛阳城，难道找不到死士吗？”

  “孝宗说的何其轻松，你可知道，如今洛中局势紧张万分，就如这城外大水，不知何时会溃堤。洛阳刚被清洗一遍，仓促之间，如何寻觅愿为死士之人？”李彧连连摇头。

  崔巨伦看着灯下李彧抑郁神色，忍不住发笑，“我虽没有带甲士入洛，但是不代表洛阳中没有能为我所用之兵卒。”

  李彧闻言大惊，看着崔巨伦，脱口而出，“难道你们早已经在洛阳布局？”

  崔巨伦没有说话，只是翩翩敬酒示意。

  李彧顿时沉默下来，看着崔巨伦胸有成竹姿态，不由的再度衡量起了自己在裴昇处的价值来，他原以为裴昇想要谋事，必然要依仗自己这个元子攸信任的心腹之人。

  但是现在看来，弘农杨遁今日一现身，俨然就已经博得元子攸好感了，加上崔巨伦若有若无暗示洛阳还有其他布局，就不免让他为难起来了。自己是否要将底牌再显露一些，来增加分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