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40页

  就在这两人明里暗里勾连相对之时，来自宫中元子攸的传召也到了。

  ……

  “尔朱荣真是嚣张无状！”急匆匆入宫的李彧等人，目瞪口呆的听完了元子攸所述的西林园之行，从来都是忠臣姿态的杨遁率先出言。

  而其他人的神情之中，有深思，有琢磨，有恍然，唯独没有气愤。

  元子攸见状，赶紧做出姿态，长叹一声，“朕之安危完全系于尔朱荣之手，若是今日他痛下杀手，只怕你们就无法看到朕了。”

  崔巨伦和杨愔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均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崔巨伦肃穆出言，“陛下其实暂时不必担心有性命之忧。”

  “崔郎中何出此言？”

  “尔朱荣此举，不过是在试探陛下，试探陛下底线如何，同时也在试探自己权势边界在何处。”

  此言一出，元子攸悄然一滞，其实聪慧如他，早就在情绪平复之后，想明白了尔朱荣今日行为的意思。恰如崔巨伦所言，一个人在获得权势之后，总会想方设法来试探自己权力边缘到底在哪里，只是每人试探的风格不同。

  作为边塞武人出身的尔朱荣，自然选择了最为直接的方式，暴力威胁。看着猎物在自己权威下瑟瑟发抖，这是尔朱荣在北秀荣川围猎数十年得出的经验。

  如今他也把元子攸看作了猎物，就像围猎时驱赶猎物一样。逼迫立后，是一层驱赶，今日的拉弓射猎，则是另一层驱赶，目的在于将狩猎范围缩小。相信如此试探下去，往后尔朱荣就会将范围越缩越小，直到元子攸束手就擒。

  元子攸眼眸微缩看向崔巨伦，他如今急切的召见崔巨伦等人，而且以前先前摆出凄惶样子，无非是想博取众人同悲之心，从而试探一下他们对于自己这个皇上的敬意如何。

  但见崔巨伦这番言语，他也就顺着话往下喟叹，“只怕尔朱荣会一探再探，若是探出虚实，探的厌烦，那么不但是朕，这大魏天下都将有危。”

  李彧闻言，立马踏步上前，“所以臣才举荐孝宗入朝，河北之地，势大力厚，并不逊色于山西。若能得河北之心，陛下必然江山稳固。”

  元子攸依旧喟叹，“听闻柔然入侵幽燕，若是危及根本，河北之地岂不动荡？”

  崔巨伦慨然一笑，“柔然，小小蛮夷也。陛下容禀，裴氏大军北上，不日即有捷报传来。”

  “既然大军北上，那便是远水，又如何能解此间近火呢？”元子攸继续打着机锋询问。

  一侧的杨遁听得已经有些糊涂了，他情不自禁的看向幼弟杨愔，只见他眼神炯炯，丝毫不放过场间只言片语。

  “近火虽然灼人，但是只需剪断灯芯，火焰自灭。”崔巨伦抬起低垂的头，直视面前元子攸。

  “只怕灯芯未断，就引火烧身。”元子攸也不回避，摒除了原先那副无力姿态，悠悠然说道：“若是假手于人，或可一试。”

  崔巨伦不再言语，转而变成李彧上前，他面露恳切，低声询问说：“敢问陛下，若真假手于人，陛下真能放心？”

  元子攸也陷入了沉默，显然心中正在不断计量得失利益。

  正在此时，一直片字未发的杨愔，忽然出声，“这一场雨不知何时会停……”

  元子攸心中顿时一惊，看向面色稚嫩的杨愔，只见杨愔抬眼看着窗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大雨能困很多东西，也能阻隔很多东西。困住本该走的，阻隔本该来的。若是大雨一停，云收雾散，泥沙俱下，龙蛇必然混杂。”

  非止是元子攸看着杨愔惊疑不定，就连李彧也转头打量起了这个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的少年郎。而崔巨伦此时也知道了，裴昇命令他此行一定要联络弘农杨氏兄弟的目的，原先以为是因为杨遁，其实是意在杨愔。

  一段意有所指的话说完，杨愔就再度闭口不言，更是默默退到自己兄长身后。

  而元子攸则更加的难以决断，他霎时间感到疲惫难以抑制的涌上全身，胸口闷疼，几乎无法忍耐。

  在继续勉强敷衍几句，匆匆送走李彧等人之后，元子攸急忙传召南朝医师东海徐之才入宫。

  ……

  相携出宫的李彧等人，撑着伞行走在悠长的御道上，除了雨水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无杂音。

  终于在分道而行的前一刻，李彧停步询问，“你们如此急切，是不是外有消息传来，是哪里？河北还是幽燕？是好，还是坏？”

  大雨如幕，在地面卷起了如烟白雾，几乎遮住了崔巨伦半身，他没有回答李彧询问，只是转身而走，直到身影快消失时，才留下一声似有似无的话，“山西…捷报。”

  同在洛阳这片雨云之下，恰在此时，也有一人问出了和李彧相似问题。

  “天宝，你今日如此急切，根本不像你往日行事，莫不是山西有甚消息传来？”

  尔朱荣没有言语，神色异常的严肃，他自怀中掏出了一份密函，但看上面褶皱痕迹，就知道传递途中之不易。

  元天穆匆匆打开，一眼之下，立刻心神失措，手中信纸飘落。

  在屋内亮如白昼的灯火下，浅浅映出上面字迹。

  “幽州军趁雨突袭马邑，须臾便克，现正扣关雁门。”

  第187章 先发制人占胜机

  “嘭！”

  一贯以从容模样示人的元天穆，也难得压抑不住愤怒，“漠南一地盘踞的柔然人至少十数万，居然挡不住裴昇一个月？何其无能！简直废物！”

  “柔然本就乌合之众，我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们能给裴昇造成什么重创，不过是引虎归山的权宜之计。”尔朱荣脸上倒是看不出任何怒气，他微微撇头，似在叹息。

  “只是这场雨，下得太久了。”

  元天穆顿时心中难堪，他面色惭愧的对尔朱荣说：“天宝，是我劝你留在洛阳的。此乃我决策出错，我愿领罪……”

  “不，阿兄所言也是为了朝局稳固。留在洛阳并不是错，错的是留太久了。我之本意，在迅速稳定洛阳之后，就东出滏口，北趋燕州，从而南北夹击河北，致使裴昇首尾难顾。”

  这个军略本就是元天穆和尔朱荣所计定的，所以元天穆闻言也是叹息，“若真如此，裴昇再能战，也必前后失距，他崛起不过数载，焉能抗击我们百年积累。纵能得一时之胜，也终究无法逃脱被我们剿灭下场。可惜，真是可惜！”

  “如今反倒是让他占了先机，大军欺近来逼迫我们。”元天穆叹息之后，又开始思索起来，“可是他真敢倾尽全力和我们决战？他就如此笃定自己能胜？他何处来的胆气和依仗？”

  元天穆一连三问，倒是惹得尔朱荣有些不耐，不知何故，自从入洛之后，在体会到诸事皆由自己定夺，横行无人敢挡之后，他那股子所谓英雄气概和矜傲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浓重，面对着自己人，倒还能压抑一二，对于外人便无所顾忌。

  所以白日间，他对元子攸所做所为，一是因为裴昇大军扣关带来的压迫感引发的急切，二来何尝不是他这些时日渐渐养成的骄纵姿态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