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44页

  先入殿的尚书令穆绍哪里能容得下朱瑞如此嚣张,振袖作响,便要上前指责,身侧的那些属官掾吏急忙将他拉住,扯到偏僻角落处苦苦相劝。

  魏收位卑人怯,根本不敢也没资格混入殿内核心位置,只能依靠在殿外廊柱上,半是唾弃半是羡慕的看着朱瑞。

  殿内烛火亮如白昼,与殿外晦暗的阴天对照明显。虽是三日之内匆忙筹备,但毕竟是一国至尊的立后典仪,所以作为仪式所在的主殿,太极殿内方樏牢烛,雕费彩饰,金银连轈,杂器豪华。

  因为大雨缘故,原本应该搭在宫外太原公府的青庐根本无法搭建,改成在后宫明光殿内搭建。为此还引来了不少老臣的反对,言里言外都是违制。

  魏收对此则嗤之以鼻,如今什么局势了,这场昏礼分明就是皇帝和尔朱氏的妥协之举,还管什么规矩?真有规矩,现在这太极殿内百官会是这般寥寥?

  随着时间流逝,洛阳百官纷纷云集,魏收也不好做个特立独行之人,低着头躲进了大殿角落。

  一众尔朱氏族人已经到场,在殿中高谈阔论,肆意无阻,弄得殿内喧哗震天。魏收敏锐的发现,最为重要之人尔朱荣却还没现身。

  他悄悄探头探脑,视线从殿内百官扫过,只见众人纵然是在笑谈交际,面下却都带着惶惶神色,显然尔朱荣未到,众人心皆不安。

  终于,在十来名精壮强悍的契胡军士陪伴下,尔朱荣和元天穆姗姗来迟。

  直到此刻,殿中气氛才真正热烈起来,百官仿佛都卸下了不安。先前骄横的朱瑞率先上前见礼,同为尔朱荣心腹的山伟也不甘人后,紧随其后。剩余百官也纷纷涌向尔朱荣,尔朱荣所行之处,或聚或散,仿佛他乃天日一般,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众人的注意力。

  而那些尔朱氏人,则是站在原地,面带轻蔑的看着殿内疯狂涌动的人潮。

  尔朱荣神色肃穆,他打眼扫过大殿,随即不满皱眉,伸手唤过了人群中的城阳王元徽,“怎得陛下和皇后还未入殿?”

  “太原公,大礼仪式需要等待吉时。”元徽急忙低头解释,“如今时辰未到。”

  “不必等了,只要有我在,便是吉时!”尔朱荣挥手否定,随后点了点元徽,“快去明光殿将陛下请来,就说时间急迫,不必再等。”

  元徽心中一沉,他微微伸展目光,却发现此番入宫,除了尔朱荣和元天穆两个核心人物之外,剩余的尔朱氏人皆是些边缘子弟,诸如尔朱兆、尔朱世隆、以及慕容绍宗等亲信之人都不在,甚至就连奚毅也没了踪影!
  “愣什么?还不速速前去!”尔朱荣看着元徽痴痴呆呆的模样,心生不耐,又催促了一声。

  “喏,喏……”元徽陡然惊醒,急忙低头称是,等到他出殿之后,才恍然背后内衫已然湿透,淋漓都是冷汗。

  ……

  “陛下,车驾已经准备好了!”

  明光殿中,元子攸穿一身隆重的天子衮服,这身冠冕便是他自河阴入洛称帝时所穿。只是自那以后,便被他束之高阁,甚至连看也不想看。今日再度穿戴起来,元子攸似乎还能感受到上面浓浓的,洗涤不净的血腥味道。

  “今日,朕将以逆臣之血来洗涤你。”元子攸缓缓抚过衮服,将胸前一丝褶皱抹平,随即扶住了腰间仪剑,大步迈出明光殿。

  身后候立的李彧、崔巨伦和杨愔相对无言,紧紧跟上。

  在明光殿前,御驾已经备好,六匹白马站立在雨中,时不时摆头甩尾,将水珠弹开,而在御驾四周,两什甲士披着黑甲,人数虽少,但是阵型严谨,手中长矛森然如林。

  “朕今日誓要斩杀逆臣,重整大魏朝堂!”元子攸没有马上上车,而是对着这二十名面色肃然的甲士说话,“舍身杀敌者,封开国侯!斩杀尔朱荣者,封开国公!你们可愿跟我同行!”

  片刻之后,黑甲军士忽然齐声发出一声呼应,迎着先前元子攸的询问,声音如暴雷响动。

  仿佛是上天也在呼应,俄而,乌沉沉的阴云后面,也传来了连绵的雷声,好似战鼓擂动,片片刺目的光亮在天边浮动,随即雨势加大,雨水宛如黄豆一般粒粒砸落,直砸得人根本抬不起头。而那些黑甲军士像石刻的雕像一般,兀自在滂沱之中,屹立不动。

  元子攸满意颔首,及上车驾之前,又再度回首看了身后李、崔、杨三人,似乎想要从他们身上再汲取最后一丝胆气。而后,他猛吸一口气,凛然登车。

  车声吱呀,渐渐淹没在雨水砸起的白雾之中,隔着很远,只留下了几丝隐约的声响传到明光殿后厢。

  这里密密压压的捆绑着一堆人,全是女眷,其中尤以一个身穿大红凤服婚袍的女郎最为显眼。

  她身量甚高,将近七尺,面色和其父尔朱荣一般白皙,相比于其余人面色仓惶,眼含泪水。她则是柳眉横竖,神情激烈,被绑住的手脚不停在地上挣扎,若不是嘴巴也被堵住,相信她此刻已经高声呼喊。

  屡屡挣扎无果之后,她无力的倒在地上,原先梳好的飞天高髻也因为她先前的挣扎而散乱披散。她看着紧闭的门窗,黑暗之中,天外雷声滚滚,一颗心终究慢慢沉了下去。

  ……

  钟琴鼓乐之声,混合着天外炸响的雷声,让尔朱荣有些不耐烦。特别是咚咚作响的鼓声,似乎正和雷声呼应,雷声刚停,鼓声就起,连续在一起,不曾断绝。

  “真该换一班乐师,非要学什么汉人,我们自家踏歌而舞就不如这钟鼓之声吗?”尔朱荣对着元天穆抱怨道。

  元天穆知道尔朱荣其实并不在意什么音乐,他只是着急完成这立后之事,然后率兵回山西。所以此刻他只能劝勉道:“等待今日之事完毕,就勿需忍受了。”

  “吐末儿他们已经赶去河阴大营,整装待发,只等我们此间事了,就能起兵回晋阳了。”

  “哼,待我击败裴昇,再回洛阳之时,必然重定音律。”尔朱荣甩了甩袖子,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周遭官员听闻,都纷纷低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重定音律,就是重订度量衡,自古以来,唯有新朝兴立,才会重订度量衡,尔朱荣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相比较于尔朱荣此时流露出的肆无忌惮,元天穆则在笑着扫了一圈百官之后,将视线投向殿外,元徽去了一段时间了,怎得还不见回转。他心中暗自琢磨,又观察了一番场内百官神色,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随即自嘲一笑,在官员的奉承之下,颔首不止。

  而被元天穆惦记的元徽,此刻正奋力在雨中跋涉,半个身子都已经被雨水打湿。

  就在他满腹惶急加上躁动,各种情绪参杂之时。

  前方传来整齐的踏步声,携着一队车驾冲破雨水而来。

  第190章 天柱倾塌群魔舞

  金根车内,元子攸虽然正襟端坐,但是隐藏在袖袍下的手脚,随着路程的愈发接近而开始抖动起来,甚至于面色也变得青白一片。

  “陛下色变。”

  随伺在车上的杨愔忽然出声,惊得元子攸急忙以袖遮面,片刻之后,才接过杨愔递来的酒浆,连连饮用,面色慢慢又浮现出了红润,情绪也因为酒精作用而平复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