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46页

  发问之人正是刚刚亲手诛杀尔朱荣的元子攸，他皱着眉毛看着神色惶惶的魏收，心中顿时不喜。

  李神俊见魏收如此姿态，急忙解释道：“伯起有七步之才，如今大殿之中，以其文才最高。”说罢，瞪了魏收一眼，大声喝道：“伯起，你说是不是！”

  魏收在李神俊呵斥之下，方才醒悟，连忙点头，“臣，愿为陛下效劳。”

  “好，那你就起草一份诏书，就说逆臣已经伏诛，先前有从者，只要心向大魏，朕既往不咎，尽皆赦免之。”元子攸高高坐在太极殿皇位之上，面色依旧陀红，心中情绪依旧沸腾难止。

  魏收急忙就着笔墨开始起草赦免诏书，身边忽然来了几个甲士，拖着一人来到元子攸面前，正是先前在大殿之中嚣张无度的朱瑞。

  原先那横行的姿态，此刻都变成了凄惨的求饶，但他还是在李彧等人的建议之下，被元子攸下令处死。

  随后就是一道沉闷的重物落地声，低着头的魏收，似乎能看到鲜血正在流淌，他浑身一颤，差点毁了手上正在写的赦免诏书。

  “朕入宫之时，唯有山卿一人来迎。”耳边又传来元子攸嘶哑的声音，这次被拖到御座前的是黄门侍郎山伟，一番小声争论之后，元子攸似乎是顾及情分，饶了山伟死罪，只是将其贬为庶人。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山伟欣喜的声音渐渐远去，而此时，魏收也在魂不守舍之中，将诏书完成。

  “文将千言，所改无几，确有才学。”元子攸淡淡一声称赞，随即对着左右说道：“去阊阖门，朕要当众宣诏，大赦天下！”

  ……

  元子攸迈出了太极殿，他惊讶的发现原先滂沱的大雨已经减弱成丝，犹如薄雾沉浮在地面。方才响个不停的雷声，也已经隐去。

  积郁的云层背后，似乎有一股亮光在涌动，不多时，云层便破，天日乍出，雨收雾散。

  元子攸顿时心生大喜，这场在河阴之变后，在他登基之时就连绵两月之久的大雨，终于在此刻，在尔朱荣死后，神迹一般的停了。

  “这就是天命吗？”他这样想着，抬头望天，乍破乌云而出的阳光，并不炽烈，但是倾泻而下，却正好披满他的全身。

  熠熠生辉，仿佛金光加体。

  殿内瑟瑟缩缩的百官，见状哪里按捺得住，顿时齐声山呼。

  一时间，宫室内外皆震荡。

  第191章 大乱已起
  “雨终于停了。”

  马邑城头，裴昇看着乍破的天光，神情悠然。自他引兵从武川镇白道口长驱而下，攻占马邑，早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却一直驻扎在此地不曾再动，说是因为大雨阻路，其实根子上是在等待洛阳消息。

  “可得是停雨了，不然军士们都没干衣袍可以穿了，用篝火烘干的，穿起来总不够爽利。”彭乐所言从来与众不同，此刻也是说着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衣物没有烘干透，必然是薪柴用的不够。将军若是信得过在下，可以将衣甲送到我府上，让在下亲手烘烤，还将军一个爽利。”说话之人，身高八尺，相貌堂堂，但是言语却极尽谦卑谄媚，他不止对着彭乐一人这般述说，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其他人，拱手道：“其他将军亦是如此。”

  李虎闻言，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丝嫌恶。但是其他如高欢、于谨等人都面无表情。

  裴昇倒是笑了笑，拍了拍这人臂膀，指着远处雄伟险峻的雁门山，以及山峦间清晰可见的积雨倾泻形成的瀑布流水，说道：“山海经说雁门山，雁出其间，果不其然。张长史乃是马邑人，可否替我讲述一下此山形势？”

  被询问的张长史顿时面露欣喜之色，指着雁门山就侃侃而谈。

  身后的于谨则欲言又止，其实山海经上所记载的雁门山，并不是众人眼前所见这座。最早的雁门山在高柳北部，也就是平城附近的云门山。那处就是赵武灵王大破林胡和楼烦之后设置的最早雁门郡，只是随着政权更迭，雁门郡范围的不断变化南移，到曹魏时期，雁门郡已经南迁到了勾注山附近。

  从此勾注山就跟着郡名，改为了雁门山，也就是众人在马邑城头抬头便见的这座山。

  裴昇之所以能够轻松的占领马邑，除了趁着大雨突袭，出其不意之外，这位张长史就是另一大功臣了。彼时，幽州军刚至城下，这位马邑豪族张氏出身的城中掾吏，立刻就献城而出，期间所耗费时辰不到一时三刻。

  后面裴昇才知道，原来这位张长史本是雁门郡郡守，去年裴昇取平城牧场时，就是此人派出哨探传递消息给尔朱荣。可惜终究及不上裴昇迅速，以至于他被元天穆迁怒，假肆州刺史尔朱羽生之手，随意寻了个理由夺了郡守之职，催赶回老家马邑，做了一个小小城中掾吏。所以此时他一见得裴昇携大军而来，立马就鼓动城中百姓，直接献城了事。可见其人对尔朱氏愤恨颇深。

  “雁门山中沟壑纵横，但是可堪大军通行的无非两条陉道，分别位于山东西两侧。命名也依照方位而来，为西陉和东陉。”张长史指点山间，试图让众人看清，“西陉即是雁门古道，也就是如今尔朱氏所守的西陉关所在。”

  “既有两条陉道，为何尔朱氏只守一条？”宇文泰即刻发问。

  “将军容禀，这西陉道自战国开始就为主道，历朝历代屡次修缮，虽然相较东陉陡峭一些，但是山路开阔，以石铺路，更便于往来。至于东陉则依旧是山间野路，且冬季结冰不易车马通行。所以也就没有守的必要了，毕竟若是单人匹马想要通过雁门山，山间还能寻出二十多条山道来，守不胜守。”张长史边说边摇头。

  李虎肃穆询问，“也就是说我们要过雁门山，非得先攻下这西陉关？”

  张长史先看了看李虎，又转头望着裴昇，脸上露出笑容，“倒也并非如此。”

  他将伸向雁门山的手收回，指向了绕马邑城前而过的马邑川水（今恢河），“沿川水南下，依河谷而行，便可绕过雁门山和西陉关。”

  “此道可好走？”高欢闻言眼神微动，插嘴询问。

  “好走，但是又不好走！”张长史见诸将都听得入神，卖了个关子，不过，他马上就继续解释起来。

  “若是往年间，这个时日已算是天寒地冻，先不说河水结冰，水流也必然干枯，所以沿着川水南下，到达楼烦关后，其一可以继续沿着汾水河谷，直入并州晋阳城下。其二可以转东，沿着另外一条支流行进，出了河谷就是石城县。届时，大道一马平川，无论是背后袭击雁门郡治广武县还是直取秀荣郡，都在将军一念之间了。”

  说罢，张长史对着裴昇微微拱手。

  “张长史认为我该选哪条路呢？”

  “属下以为，背袭广武县，从而占据西陉关为好。其一，解决后顾之忧，前可进，后可退。广武县往东便是太行八陉之一的飞狐陉。只要西陉和飞狐陉在握，将军就不怕被截断和马邑，以及和燕州的联系。其二，属下好歹也当了数年的雁门郡守，可以为将军夺城，献上小小犬马之劳。”张长史忽的一改颜色，言语快速而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