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55页

  尔朱羽生脚步一顿,带着几分不满,嘀咕道:“行吧,你说也是有道理。天宝非要立这规矩作甚……”随后对着左右军士说道:“扶我入堂。”

  待到尔朱羽生摇摇摆摆,好不容易才半躺半趴在榻上之后,他抖着双手扯开信函就要观看。

  “刺史,此乃密函。”司马子如再度俯首出言。

  “哦哦。行了,你们下去吧,我待会自己能走。”尔朱羽生对着左右亲兵挥了挥手,然后咧着嘴对司马子如笑道:“再说了,有遵业在此,他虽文弱,但是为一人肉拐杖还是可以的,是吧?”

  司马子如堆笑依旧。

  尔朱羽生抖了半天,才将信纸展开,努力睁着惺忪醉眼,头一点一点的看着上面内容。

  堂内一时静谧,唯有窗外风声不停。

  候立在侧的司马子如忽的脑中闪过了,自己昨夜和孙腾的交谈。

  “尔朱荣死了!”

  孙腾闻言先是愣住,随后慢慢惊惶,指着司马子如手中密信,颤抖不停,“这就是你说的富贵!”

  “这就是富贵!天下汹汹,唯强是视。尔朱荣活着,一人独强,山西必然铁板一片,个个忠心。尔朱荣一死,山西必乱,且不提汾州于晖如何,就并肆两州的那些尔朱氏子弟,都不是甘于人下之辈!”司马子如摇了摇手中信简,“你可知尔朱世隆在信中所言何事?”

  “何事?”

  “他要尔朱羽生谨守肆州门户,不得让尔朱天光派人接手。更要求尔朱羽生等他率军回到晋阳之时,起兵南下,前后逼迫尔朱天光让出晋阳。”司马子如摇头冷笑。

  孙腾眼眸一缩,低喝道:“他这是想夺尔朱氏主之位!”
  

  “正是如此。”

  孙腾此时也从尔朱荣身死的惊愕之中平复下来,面色从惊惶变至惊喜,“果如你此言,富贵真要来了。那我等该如何做?将尔朱荣身死消息传出?还是直接携信去雁门郡投奔阿昇?”

  “尔朱荣身死的消息早晚都会传出,我们必须趁这事还是一件辛密之时,将其价值利用最大!须知道要是想得到重用,必须立大功!”

  孙腾看着司马子如狠厉面色,心头也冒出恶气,“那你说该如何?无论生死,我必跟随!”

  司马子如将手按下,死死捏住案上纷乱的文书,以至于手背筋骨毕现,“大功啊大功!那就趁尔朱羽生懵懂没有防备之时杀了他!以秀容郡,乃至半个肆州做为我们的进身之阶!”

  彼时暗室之内,风声不起,唯有灯火静静映照两人身影。

  “遵业,遵业!”

  连叠的呼声,将司马子如从沉思回忆中唤醒,他身体陡然一悚,急忙看向对他大声呼喊的尔朱羽生。

  “刺史有何事?”

  尔朱羽生嬉笑道:“遵业在想什么呢?不是你催促我看这急报吗?快去取笔墨来,替我文书回信。”

  “看刺史神色,这急报之中并无要紧之事?”司马子如神态自若,从容询问。

  “哪有什么要事,不就是北乡公主要过寿,让我准备贺礼。这也需发急报?天光也忒急躁了些。”尔朱羽生盘腿而坐,倚靠着案几,神色带着几分轻蔑。

  司马子如自然知道信中内容,这封新的密信本就是他昨夜伪造的。

  他款款走出正堂,从东厢房内取了笔墨匣子和纸张,走至堂前院落之时,顿了顿,回首快速瞥了一眼入口处,只见本该在那处站岗的军士都已经消失不见。

  他心中了然,这是孙腾已经设法将这些守军都支走了,如今官寺正堂内外,只剩下他和尔朱羽生两人独对了。

  “告诉天光,就说我知道了,寿日前夕我必然会到晋阳,至于他说的那些贺礼,太多了些,问他能不能减少,又不是打仗,非要什么十万石粮秣,真当我们肆州是他们并州的粮仓啊。”尔朱羽生抱怨不停,“还要,问一问他,天宝什么时候回来。这都去洛阳多久了,快半年了吧。一个小皇帝还拿捏不了吗?”

  笔墨匣子打开,纸张摊平,司马子如低头书写,饶是听到尔朱荣名字,他手也不停,一串串秀美字体从笔头流出。

  尔朱羽生抬着眼皮,扫了一眼司马子如,心中甚是得意,要不是他抢先一步,这么好用的人才就要跟着去洛阳了,若是没有司马子如,自己这衙署也不知道该乱成怎样。剩余那些官吏全都惫懒,瞅瞅看,偌大个官寺之内,除了司马子如,居然都无人在值。

  不过,尔朱羽生也就在心中抱怨一二,毕竟大部分吏员都是自家尔朱氏的人,不过偷偷懒而已,也没什么好苛责的。

  忽的,他又想起一件事来,对着司马子如问道:“遵业,可知道最近有流言说雁门郡已为幽州军所占,他们不是在马邑吗?”

  司马子如放下毛笔,将刚刚书写好的信纸拈起,轻轻拂动,好让上面墨迹早些干,口中则不以为意的回答道:“属下也有所耳闻,不过并不相信。西陉关何等险峻,又有我军重兵把守,幽州军焉能轻易越过。若是真有战事发生,必有情报过来。”

  “而这情报,刺史有看到吗?属下日日处理案牍,是没有看到的。所以,这必然是谣言而已,怕是有人故意传播,动摇人心。”

  司马子如说罢,便将写好的回信递给尔朱羽生。而后,动手收拾起了散落一案的笔墨纸砚。

  “有人故意?”尔朱羽生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生冷笑,“看来天宝一不在山西,就有些虫豸出来作乱了。哼,早晚得把他们清理干净。”

  此时已经日暮垂垂,堂前斜照的阳光和影子早已经消失,朦朦的夜色开始浮现,未点灯的堂内也显得昏暗起来。

  尔朱羽生将信纸凑到面前,勉强才能看清,他根本不耐,一扫而过,然后开始大声呼喝起仆从,“点灯,点灯,来人,来人。人都哪里去了?”

  随着他的呼喊,堂外匆匆跑进一人,口中也是叫喊不停,“祸事,祸事了。刺史,大事不好了。”

  尔朱羽生一楞,看着来人,“孙参军,你怎么来了,你嘴里说的什么祸事?”

  孙腾根本不停,疾步跑到尔朱羽生面前,对着他低声喝道:“刺史,尔朱荣死了!”

  “什么?”尔朱羽生顿时冷汗淋漓,半醉的酒意立刻一个悚然之后消失无踪,他急急上身前探,揪住孙腾就问,“你再说一遍。”

  “他说尔朱荣死了!”孙腾没有回答,倒是一侧的司马子如喝声传来。

  尔朱羽生失神转头,看向司马子如。

  就在此刻,他忽的感到胸口剧痛,再度转头一看,自己揪住不放的孙腾,手中正持着一把短剑,剑刃已经完全没入自己胸膛,一双眼睛红的可怕。

  他忽得又勉力看向司马子如,口中嘟囔道:“你们是同伙。”

  司马子如没有回答,而是从笔墨匣子底部也抽出一把短刃,照着尔朱羽生的脖子斫去。

  可怜尔朱羽生原来历史上为高乾所骗,丧命于彭乐之手。此时,又半醉之中沦为了司马子如的野心垫脚石。

  ……

  两匹快马从秀容城奔出,孙腾情绪依旧沸腾不止,握着马缰绳的手臂还在兀自颤动,他忍不住回头看着喧闹依旧,对尔朱羽生之死一无所知的秀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