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73页

  身后的声音愈发的嘈杂和响亮,有杂乱的尖叫声夹在里面,汇聚成了巨大的啸声,好像黑暗中的死神一样,紧紧追赶着众人。

  “去把北乡公主和菩提拿来,我要带他们一起走。”尔朱天光忽然发话,此时他们已经跑到内殿深处,往左是北乡公主母子的寝殿,往前就是智伯渠。

  “其余少君呢?”豆卢宁迟疑询问,尔朱荣共有五子,除了尔朱菩提年满十三之外,余下都是小儿稚童。

  尔朱天光挥了挥手,没有回答。

  豆卢宁见状再没迟疑,带着数人离开,没有多久,就抓着人回来。只见其母子只着单衣,嘴巴已经被帛布堵住。

  “入渠!”

  尔朱天光看着渠中黑沉沉的水,一咬牙,率先跃入,冰寒加身,好像有千万把刀刃在不停攒刺。

  他努力沿着渠道往回游,所幸渠中水流速度不快,水也只有半人深,在连走带爬之中,勉强行进。

  浮浮沉沉顺着水渠逃出了好一段距离,尔朱天光惨白着脸爬上了岸,无力的蹲在地上,一阵寒风吹过,身上湿透的地方,几乎有种结冰的感觉。

  而下方的晋阳城中火光依旧汹汹,真是一边火焰,一边寒冰。

  忽然,一阵沉闷的崩塌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碎裂掉落声,从尔朱天光等人所在不远处传来,在人声喧闹之中,特别显耳。

  这声响倒是唬的尔朱天光又是一惊,他急忙抬眼探看,却是水道南面水门在木筏持续焚烧之下终于毁坏,被堵在水门前的火舟残骸一股脑从空隙处涌出,蜿蜒奔向汾水下游。

  到了此时,尔朱天光哪里还不知道,裴昇就是从这条穿城而过的水道入的城。

  身在半山之处,寒风吹个不停,呜咽风声之中伴随着期期艾艾的哽咽声,尔朱天光回身一看,原来是脸色青白的北乡公主正抱着自己长子,小声抽泣。

  其余人也是满脸的失措,浑身的狼狈,神色更是疲惫加上无力。

  尔朱天光忽然满心悲戚之意,看着脚底下的晋阳城,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种局面了呢?美梦依稀在脑海浮现,现实却残酷悲惨。

  正所谓他人从水道入城,自己却从水渠逃命。一正一反,徒增笑耳。

  第210章 风又起,洛阳暗涌
  暂时抛开裴昇夜袭晋阳,火烧水道之事不谈,洛阳城内在李苗以死为代价,焚毁了孟津河桥,从而迫使尔朱兆无法直面攻击洛阳,稍稍解除了围城危机之后。

  阴谋诡谲,争权夺利却又如循环一样,再度在这个天下第一大都内轮番上演。

  “孝宗兄,长夜漫漫,你我只能与酒为伴呐。”李彧意兴阑珊的灌酒入喉,作为协助元子攸诛杀尔朱荣的最大功臣,他本以为事后自己不说一人之下,至少能混个三公当当,谁知道到头来不过一个侍中,而原先抢到手的禁军兵权,也被元徽连同元鸷夺去。

  与其相对而坐的崔巨伦,捏着酒杯,笑道:“子文兄,你这是心中有事,不然缘何如此惆怅。”

  “洛阳内外,满朝文武,如今连陛下之面都轻易难见,这等情形,谁能没有心事?”李彧点了点崔巨伦,又斟了一盏酒,“难道你就没有心事?”

  “我自然没有。”崔巨伦转动酒杯,杯底和案几摩擦,沙沙作响,“如子文兄这等陛下近前之臣,才会因见不着陛下而惶急不安。如我这等外臣,自然就没这般担忧了。外臣者,外人也,本就见不了陛下几面。更何况,陛下早就对我心存疑虑,此中情形,子文兄应当清楚才对。”

  李彧磨了磨牙,他自然知道崔巨伦是裴昇的人,也知道元子攸打心底不信任崔巨伦,包括之前任用崔巨伦,也是因为当时尔朱荣威胁最大罢了,如今尔朱荣一除,自然是如鸡肋一般丢弃。

  甚至于在元子攸面前,他也敲了几句崔巨伦以及裴昇的边鼓。可是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也会完全被排除在元子攸权力中枢外,所以今夜才会借着酒意大发牢骚。

  李彧拍了拍案几,带着愤恨说道:“元徽、元鸷,皆是虫豸!一来无才无德,二来野心炽旺。真不知陛下为何会如此信任他们!”

  “因为他们是宗室。当今这陛下,已经被外臣吓破胆了,生怕再来一个尔朱荣。所以才对外臣防范至深。”

  “哼,元氏宗室,又有几个堪用的!要我说尔朱荣真是杀的少了,怎不把元徽、元鸷之辈,全部杀光!”

  “子文兄,还是慎言吧,小心隔墙有耳。”

  李彧情绪顿时激烈起来,“难道我所言有错!?也难怪尔朱荣要如此大开杀戒,换做何人,也会对这等虫豸,心生杀意。”

  喘了几口粗气之后,他连连灌了几盏酒,心情才平复下来。随后眯着眼睛,试探道:“孝宗兄,你既不奉迎陛下,又恋栈洛阳不去,可是还有事情未做完?”

  崔巨伦沉吟半晌,慢悠悠开口道:“确有一事,子文兄可知先帝嫔妃潘氏在何处?”

  “潘氏?”李彧万万没想到崔巨伦会询问此人,努力想了半晌,才回复道:“你找寻她做什么?”

  “毕竟我主当初可是奉先帝密诏入洛的,岂能弃其眷属而不顾,此非人臣之道也。”崔巨伦微微一笑。

  李彧才不信崔巨伦这张口就来的鬼话,“先帝后宫嫔妃繁多,其中就有我陇西李氏女,怎么你单单找潘氏一人,要是真有心照料其眷属,还不如送些金银财帛进宫打点。”

  崔巨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彧。

  李彧眼珠子转了几圈,若有所悟,低声道:“难道是,难道是潘氏有先帝遗腹子,原来你们是想要重复吕不韦故事,奇货可居?”

  崔巨伦依旧没有说话,还是直直看着李彧。

  李彧见崔巨伦这幅默认姿态,心念急急闪动,暗想道:“崔巨伦这是故意透露这消息给我,不然他何至于在言语中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想到这里,李彧顿时惊悚起来,他现在可是在崔巨伦居所啊。李彧急忙环首四顾,只见堂屋外面,隐隐有影子摇晃,似树又似人。

  李彧手心的汗都出来了,他可是见识过幽州甲士拔刀杀人的英姿,若是落到自己脖子上……一股寒意,顿时从李彧脖颈处蔓延全身。

  而正在此时,原本一直转动酒杯的崔巨伦却停了下来,干哑的沙沙声顿敛。

  李彧再度一悚,心中思绪万千流动,反正元子攸已经不再信任我,与其在他身上苦苦挣扎,奉迎,也得不到好处,还不如另投他主……

  “我知道,我知道……”眼看屋外风声愈响,李彧急忙开口,“先帝嫔妃都被关在掖庭了。孝宗兄需要我做何事,尽管吩咐,我愿为裴……主公效力!”

  崔巨伦闻言微微点头,将手中酒杯端起,对着李彧说道:“这杯酒为主公贺,也为子文贺。”

  李彧急忙捧杯回敬,一口饮下,屋外风声顿消,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

  成轨袖手理了理鬓角的白发,相比之前宫中人人敬畏,且出入都有小黄门随从的中侍中,此刻的他显得格外衰老颓败。就连身上的大红棱服,也变成了最为低级的淡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