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74页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是后宫内服侍皇帝的最亲近之人，在元子攸除掉尔朱荣之后，便大袖一挥，除了些和他有情分之人，将其余前朝遗留的高品级内侍换了个遍，汰换下来的这些内侍，要不遣送出宫，要不就如成轨这般丢到掖庭来。

  其实如成轨这般年龄的，基本都是送出宫去，任其自生自灭。不过成轨却死死要求留了下来，为此还将自己历年积蓄的财物全都使了出去。

  “狗奴，又偷懒是吧！”一道尖利的声音将成轨从走神中唤回，他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小黄门疾步朝他走来，面色凶狠，口中叫嚷不停。

  成轨连忙堆起笑容，赔笑不止，“贵人，老奴哪里敢偷懒，不过是擦拭一下汗水。你看，这些织物，老奴都已经浸泡好了，一丝差错也不敢有。”

  这小黄门斜眼瞥了一下满地大缸，伸出手指翻了翻缸内织物，见其颜色均匀，果真确实如成轨所言，浸泡得当。

  他一下子失了理由，周遭其他工作的宫女和内侍，也因为其大声呼喝，而纷纷转头观望，遂只能恨恨道：“别被我抓到你偷懒，不然小心你的老命！哼！”说完，便大袖遥挥，转身离开了。

  “成公，这小黄门就是给他脸了，他先前跟着你的时候，你多照料他啊。现在倒反过来处处为难你。真是狼心狗肺之辈！”一个小宫女凑了过来，指着那小黄门离去的身影，愤愤不平。

  成轨只能无奈一笑，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人性都是这样的，先前在你手下，所以只能曲意奉承，现在轮到我在你头上了，那还不往死里折腾你。

  “对了，潘阿姊让我带话给你，说她想你，想见你。”小宫女气鼓鼓的骂了那小黄门一通，然后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成轨小声说话。

  “她现在身子如何了？还会呕吐吗？”成轨挑了挑眉，也是小声相对。

  “成公你问这么多，干嘛不直接去见潘阿姊？你都好几月没去了。”

  “我如今不能见她，万一让人发现就糟糕了……”成轨微微摇头，自从胡太后死后，原本看管潘外怜的那些内侍护卫，也都一朝散尽。他本来趁着这个混乱的时机，将潘外怜藏到了宫外。不想又赶上了尔朱荣在河阴大开杀戒，成轨心俱之下，觉得后宫似乎更安全，而且自己也更加熟悉，便又将她偷偷送回，藏在了掖庭。

  成轨自己为了方便照顾潘外怜，才选择留在了隶属于掖庭的薄室署。

  然而，成轨这话一出，对面的小宫女却神色不自然起来，成轨在宫里侍奉了三朝皇帝，何等眼色，急忙上前，一把将小宫女拽到无人处，低喝道：“难道有人发现她了？”

  小宫女急忙摆手，遮掩道：“不是，不是。”

  “那你方才为何那副神情？”成轨眉毛一挑，肃穆的仿佛要吃人一样，曾经权倾后宫的中侍中似乎又回到了他身体里。

  “呃，其实也算是被人发现了。”眼看成轨神色严厉，小宫女面色惶恐，哆哆嗦嗦说道：“不过，那人不是坏人，她也不是生人……”

  “究竟何人？”成轨一声断喝。

  “尔朱嫔妃。”

  成轨眼眸微缩，也不管会不会引人注意了，直接迈步走向掖庭深处，“我去见她！”

  原本历史上元子攸迫于尔朱荣威逼，不得已立了尔朱英娥为后。如今，大婚未成，尔朱荣先毙，元子攸在事后根本不愿完成所谓立后典仪，娶仇人之女。甚至不想见尔朱英娥，直接将她贬到了掖庭。

  掖庭乃宫中旁舍，除了是宫女居所，还承当着另外一项职能，就是关押犯罪的后宫女眷，类似于女子监狱。成轨如今所在的薄室署，又称暴室，取暴晒之名，是宫中主织造染练的宫女和犯罪官僚女眷的劳作之所，也兼作宫中妇女有病及皇后、贵人有罪的幽禁之处，故也称暴室狱。

  在掖庭内里，一处偏僻的几乎无人能寻的小院里。

  潘外怜原本纤瘦的身形几乎胖大了一倍，大腹累赘，垂腿坐在一张方榻上，身边正有一人替她捏着腿。

  “怀孕生子，真是辛苦。肚子要变得这么大，人也变得丑了。”尔朱英娥看着潘外怜的大肚和浮肿的面容，幽幽叹息。

  她们两人同是元诩后宫嫔妃，但是关系却并不算好。因为彼时潘外怜独得恩宠，行事也格外跋扈，尔朱英娥乃是尔朱荣长女，从小也是骄横惯了。所以，两人的关系不能说是势如水火，至少也是相看生厌。

  至于为何现在会这么融洽，不过是一句，同病相怜罢了。

  “其实应该喊你皇后的。”潘外怜忽的叹气说道。

  “什么皇后，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尔朱英娥冷笑不止，一双凤眼兀自挑起，目光锐利，手掌也逐渐用力。

  “疼，你捏疼我了。”潘外怜急忙叫痛。

  尔朱英娥赶紧松手，连连轻手抚摸。然而她这一捏，好似捏坏了潘外怜一般，只见潘外怜捧着肚子，叫疼不止，额头汗水更是频频渗出。

  尔朱英娥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张口想要呼喊，又想起了潘外怜身份，只能欲言又止，但看着潘外怜痛苦神色，急的直在原地转圈圈。

  “出外去烧热水来！”成轨甫一进入小院，就听到了潘外怜的叫声，立刻就知道了这是将要生产的预兆。他皱着眉头，毫不客气的指挥尔朱英娥做事，随后又开始吩咐起了小宫女诸多事宜。

  小宫女点点头，快步跑出去准备东西。

  成轨看着潘外怜，紧紧抓住她的手，只能叹息说道：“可怜，可怜。”

  潘外怜迷糊之中，还以为成轨在喊她名字，凄厉高呼道：“阿父，疼死我了，我不想生了，我不愿生了。”

  “再忍一会，再忍一会。阿父来替你接生。”

  幸得小宫女脚步快，尔朱英娥也急急烧好了热水，成轨深吸一口气，随后开始了生疏的接生。

  南北朝时期，已经有医生和接生婆专门接生了，三国志中就曾记载华佗替人接生死胎的事例。按照潘外怜本来皇帝宠妃的身份，她本该在宽敞的宫殿之中，众人服侍之下产子，如今却只能在掖庭偏僻小院，积年老宦协助下，痛苦嚎叫，用命来生子。

  在古代，接生的成功率并不高，妇女能否平安渡过生产，简直跟闯鬼门关一样。

  尔朱英娥看了几眼，就不敢再看，跑到院子里，听着潘外怜的叫声，心肝直颤。

  叫声持续了很久，久到天色都已经开始变暗，忽的，叫声慢慢减弱，直至没有声息，尔朱英娥心中一惊，又急急冲入堂屋。

  “潘阿妹如何了，莫不是……”

  话还未说完，她就看到了疲惫的成轨怀中正抱着一个婴儿，裹在绸布当中，脸皱巴巴的，小鼻子小眼睛，全身赤红，实在说不上好看。

  只见成轨盯着这婴儿，幽幽而叹，脸上说不上是喜还是悲，“女郎也好，女郎也好，至少不用被人掷入大河。”

  第211章 为人臣，当为君分忧

  成轨轻轻掩上了院门。他微微吐了口气，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今日他本就在薄室署劳作半天，又在心神激荡之下，为潘外怜接生，可谓真的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