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78页

  “那些本地世族是好相与的?”元颢面色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占据河北的裴昇又是好相与的?两者已经皆有反叛之势,万一我前脚刚至,后脚就被他们拿去祭旗。岂不是误了自家性命!”

  “哼,什么世族,什么裴昇,我等皇室宗亲,还惧怕他们?”元冠受今年不过十六,刚刚加冠,尚算稚嫩的脸上,全是不屑。

  啪!元颢气的直接一个拂袖,指着元冠受说道:“你以为我们宗室有多厉害?先帝肃宗怎么死的?河阴诸王又是怎么死的?要不是你父我与陛下同属献文帝一脉,且彼时官卑人微,大河之中也该有我一具尸骸!甚至连你也逃不了,你可知晓?”

  元冠受被斥骂的根本抬不起头,一侧的元颢舅父范尊见状,连忙开口说道:“既然相州是险地,大王何不效仿安乐王,上表请辞。”

  “上表?”元颢颓然道:“晚了!”

  范尊则是不解,“何言之晚?明日乃大朝之日,大王可以当朝恳言,想必陛下会体恤,从而改派人选。”

  元颢无奈的笑,“阿舅刚回洛阳,根本不知道内情。陛下自从诛杀尔朱荣后,再也没有大朝过了。遇到要事,也只是在明光殿,召人商议。也就是说,今夜我一时心俱,没有当殿推脱,就是为时已晚!”

  “这……”范尊也犯了难,一时无话,许久之后,才嘟囔道:“不上朝,这是昏君之举啊……”

  “不是昏君,是有奸臣!为首之人就是元徽,若不是他从中作梗,隔绝内外,垄断了陛下通讯。陛下又岂会如此作为!”元颢叹息不止,“如今,陛下笃信元徽之言,他人之话,一个也听不进去。”

  “那我们不去赴任,强行留在洛阳又如何?”

  元颢看着自己长子,眼里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若是留下来,元徽必会以此为借口,对我下手。甚至,陛下也会心生不满……”

  “纵然下手,也不会危及性命吧?无非是去爵去官。纵然元徽想下狠手,陛下仁慈,也会适时阻止吧?”范尊见元颢说道严重,迟疑反问。

  “呵,陛下仁慈?”元颢冷笑一声,下意识的看了看门窗,随后压低声音说道:“你以为无上王和始平王(元子攸两个亲兄弟)是怎么死的?”

  “还不是他默许尔朱荣诛杀的!甚至可能就是他们当初合作的条件之一!要知道,无上王乃是彭城王嫡子,陛下的长兄!弃长而立幼,若是留着无上王,对陛下帝位始终是潜在威胁。”元颢脸上流露出了奇怪神色,一番话顿时说得范尊惊悚不已。

  “大王慎言,这等诛心之言,不可再说!”范尊急忙开口制止。

  “如今留洛阳也是死局,去相州更是险地。外逼内迫,为之奈何?”

  范尊也没什么好主意,于是乎,一时之间,屋内尽是两人的长吁短叹。

  而先前被斥骂的元冠受,却眼珠子一转,心头冒出了一个想法来,而且这想法越来越强烈,他看向自己阿父,欲言又止。

  “少君,可是想到什么主意?”范尊见他这种形状,出言询问。

  元颢不屑道:“他一介幼稚小儿,能想到什么?”

  元冠受期期艾艾,张嘴了半天,才说道:“阿父,何不投奔南朝?”

  “哼!荒谬!”果不其然,元颢听完之后,直接甩袖呵斥。元冠受也如受惊兔子一般,恹恹低头。

  范尊则忽的抬头,细思之后,拍手道:“少君所言,或许可行!”

  “嗯?阿舅怎得也信他之幼稚言语?”

  “大王设想一下,如今内外逼迫,处境艰险。既然如此,干脆离去,不失为一个绝佳方法。”范尊眯了眯眼睛,袖手开始点数起来,“况且我听闻,先前河阴事变时,已经有诸多王公投奔南朝,譬如郢州刺史元显、汝南王元悦、临淮王元彧、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荆州刺史元志等等。大王此去南朝,也并非孤家寡人。”

  元颢听到这里,顿时也愣住了,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这或许真是条生路?

  元冠受见此,眼睛来回转悠,忽然冒出了一句话,“留在洛阳,就算陛下不处罚我等。城外尔朱兆还在,不定什么时候,就重演河阴之事。去了南朝,等洛阳争斗完毕,到时陛下还不一定在不在。既然阿父和陛下同出一祖,那么他能做得皇帝,阿父如何做不得!”

  元冠受的话好似一条沾了蜜水的鞭子,直直抽在元颢心上,又痒又麻,还带着香甜诱惑,元冠受接着说道:“而且,南朝说不定会派兵助阿父你称帝,毕竟他们亦想北伐……”

  “等大王称帝之后,再设法摆脱南朝。如此既能得北境天下,又勿需受南朝摆布!”范尊也露出了笑意,拱手进言。

  元颢唇边慢慢拉出一丝笑容,斜斜瞥着元冠受,“没想到你这个小儿,倒是比我等看得透彻。待我称帝之后,你就是太子!”

  元冠受大喜过望,一是为了父亲难得的嘉奖,二自然是为了所谓太子之位。

  “那我就先拜见陛下和太子了!”范尊对着笑容灿烂的两父子,团团拱手。

  元颢闻言非常受用,捏着长须说道:“阿舅日后必然位列三公!”

  三人齐齐大笑,笑声比之屋外的寒风还呼啸凄厉,仿佛疯狂。

  ……

  “这风真大,呸!”

  耿令贵恶狠狠的唾了一口,随后又抹了一把脸,将被风扬到脸上的尘沙擦干净。他拄着竹耙,左右环看,只见前方不远处一人弯着腰,无言劳作不止,脸上的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夯土上,一砸一个坑。

  “胡仁,别这么卖力,省着点气力,这才什么时辰,你这样到午后,就没气力了。”耿令贵一边低声呼唤,一边小心留意着监工的动向。

  而王胡仁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兀自埋头苦干。耿令贵还待继续说话,炸雷般的鞭响直接在耳畔划过,震的他耳鸣不已。

  “再偷懒耍滑,下一鞭就直接抽到你身上了!”巡视的幽州军士,拎着长鞭,指了指耿令贵,神色严肃,直到耿令贵低头,才转向另外一侧。

  “狗奴!别让乃公逃脱,不然要你们好看!”耿令贵用力耙着夯土,将其均匀摊开,嘴中小声嘀咕不停。

  就在他一边在肚中诽谤,一边无奈劳作之时,一道低沉声音传来,“令贵,帮我搭把手。”

  耿令贵抬头一看,只见贺拔胜扛着一个石夯,正对他招手。

  “将军,你身体都还没痊愈,怎么能扛这么重的东西,我来,我来。”耿令贵忙不迭上前,用力抱住了石夯,试图将其从贺拔胜肩头搬下。

  “还叫什么将军,小心被听到,又要被罚。”贺拔胜将石夯卸下,拿起一根棒子穿过,示意耿令贵抬起另外一边。

  “哼,将军永远是将军,岂是他们这些宵小能够比拟的!”耿令贵拗不过贺拔胜,只得乖乖听话,两人合力抬起石夯,一前一后,开始夯制土砖。

  他们现在所处是位于晋阳城北面的水门位置,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在攻陷晋阳之后,裴昇就意识到拥有山水行胜天险依仗的晋阳城,最大破绽就是这个中城水门,所以他决定拆了南北水门,建筑两个坚固的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