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79页

  而贺拔胜等人，自然是作为俘虏，按照幽州军惯例，成了筑城的城旦。

  贺拔胜机械般的动作，鼻端能清晰闻到自己身上缠绵的草药味道，不知怎得，脑海中又想起了火光漫天的那个夜晚。

  “将军！不好了，西城那边火势汹汹，料是幽州军夜袭！”王胡仁的喊声将贺拔胜从睡梦之中唤醒。

  贺拔胜一个激灵，从榻上跃起，毫不犹豫道：“立刻调遣兵马，过河，支援西城！”

  “将军……我等没有兵权了！指挥不动兵马。”耿令贵抓了抓脑袋，无奈回复。

  贺拔胜一时愣住，但是片刻之后，还是跳下矮榻，“就是没兵，我们也得过河支援！来，替我披甲。”

  耿令贵和王胡仁对视一眼，齐齐上前，帮贺拔胜着甲。然而，当贺拔胜身上铁甲刚刚披挂到一半之时，也就是半个胸膛和臂膀还裸露在外之时。

  帐外传来了偌大的呼喊声，“幽州军祁县王思政已斩樊子鹄！”

  声浪滚滚，重叠在一起，似乎有千万人在呼喊。

  耿令贵和王胡仁手上动作顿时停滞，讶异的看向帐外，可惜，帘布遮挡，只能看到逼人的火光和那些迫不及待要冲进来的喧闹。

  “继续披甲，快！”贺拔胜开口，竟然声音干哑。樊子鹄可是现在东城数千战兵的左都督，幽州军居然如此迅疾，夜袭分明刚开始未久，他们就已经突入层层兵营当中，阵斩大将？

  “祁县王思政……难怪幽州军能夜袭成功，原来是里应外合！”耿令贵狠狠说道。

  “莫管这些，赶紧披完甲，我们就去西城……对了，云杰（李檦）呢？”贺拔胜沉默一会，就开口催促，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已经笼罩着一层巨大的不安。

  “云杰，我已经派人去叫了……”王胡仁话未说完，忽然帐门被人一把掀开，只见三名黑色甲士箭步蹿入，手中环刀携着风声。
  

  随着他们的到来，外界的火光，一下子全部涌了进来。仿佛他们是踏风携火的天兵一般。

  只见这三人，甫一看到贺拔胜三人，便各自分开，好像要一个对上一个，行单挑之事。贺拔胜此时还在将手套入甲中，本来心中还惊，见他们这副阵势，连忙一松，也不继续披甲，而是顺手从腰间抽刀，便要上前，将当面之敌斩杀。

  然而他刚刚踏前半步，环刀甚至才抽出一半，就有另外两名幽州军持着长枪，从三人露出的缝隙，刺杀而来。两根锐利的枪头，映着火光，似乎正在燃烧，不偏不倚，齐齐捅入贺拔胜未着甲之处。

  伴着清晰入耳的皮肉绽开声，远方又传来了一道雀跃的呼喊，“幽州军祁县王思政已斩侯莫陈悦！”

  “将军，将军……”贺拔胜倒下之时，只能听到耿令贵凄厉的叫声，以及王胡仁愤怒的咆哮。

  “将军，将军！”

  耿令贵的呼声，让贺拔胜从记忆中回神，他带着一身冷汗和几分恍惚回道：“何事？”

  “将军，有人在远处，一直盯着我们看。看衣甲，似乎是幽州军大将，你说是不是他们终于下定决心，要将我们处死了？”耿令贵磨了磨牙齿，嘴上虽然说着生死，但是脸上并无惧意。

  贺拔胜闻言轻轻一笑，暗叹耿令贵的说法，要是裴昇真想杀自己，那夜早就趁乱杀了，又何必先给自己疗伤，然后再丢来做城旦，这么一番折腾。

  “将军，那人过来了……”耿令贵低下头，小声细语。

  贺拔胜摇了摇头，继续夯土，直到身后传来的一个熟悉呼唤，令他全身发麻，再也难动。

  “破胡……”

  第214章 人生不得长少年

  “阿兄？”贺拔胜许久之后，才艰难转身，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低喊了一声兄长。

  “你……”贺拔允脸上露出愤然神色，将要说话之时，看到耿令贵，不耐的直挥手。

  耿令贵则惊疑来回看着贺拔兄弟，见贺拔允冲自己挥手，先是摆出不屑神色，片刻后又觉得不妥，这位似乎是自己将军的兄长啊，急忙探头去看贺拔胜。

  贺拔胜沉默片刻之后，小声说道：“令贵你先去帮胡仁做事罢，我和阿兄有话。”

  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寂寂无声，两兄弟对视，谁都不愿在眼神之中示弱。

  半晌，贺拔允才开口，声音果决有力，“贺拔胜，愿降吗？”

  贺拔胜骤然听到自家长兄直呼其名，张了张嘴，竟发不出声音。

  “再问一句，你可愿降！”

  “你们会如何处置这些降兵？”贺拔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身前工地上，埋头苦作的晋阳降兵们，他们之中有契胡人、有武川人、更多的则是各种杂胡。

  贺拔允兀自轻笑，他这个弟弟啊，都自身难保了，还关心这么多，若是外人听来，必然认为他是在故作姿态。但是作为亲兄弟，贺拔允知道，这就是他弟弟贺拔胜，从小傲上悯下，临阵果决，遇事却又犹豫，真是复杂而又矛盾。

  “幽州军规，一应降兵，皆受三月城旦之罚。受罚之后，去留如意。愿意投军者，可。愿意务农者，亦可，我们会将其分散遣送到各地落籍。”

  “若是他们再投你们敌军，而后又为你们所擒呢？”贺拔胜垂下视线，半晌才又接着问了一句。

  贺拔允神色转厉，毫不犹豫的回复，“若是如此，杀之！”

  他顿了顿，盯着贺拔胜，再度开口，斩钉截铁，“非只是降兵，降将也是这般！杀之无赦。”

  贺拔胜沉默许久，没有言语。

  晋阳城头，郦道元和裴昇并肩而立，静静看着贺拔兄弟对谈。

  “你说破胡会归顺吗？”

  “难说。”裴昇摇了摇头，说起来，这次似乎还是幽州军第一次俘虏这么多史书上留名的将领，而且都堪称名将。

  贺拔胜自不必说，乃是贺拔三兄弟中最为骁勇的，也是裴昇曾经的老大，虽然历史上因为数次站位不定，而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但是也在史书中留下了不少篇章。

  李弼，西魏八柱国之一，冲锋陷阵，所向无敌。堪称西魏方面，最猛的陷阵之将。其人在东西魏的多次大战之中均有关键作用，譬如小关之战为先锋从平窦泰；沙苑之战，率亲军将高欢军阵截为三段，从而大破敌军。河桥之战，又是先锋，先是扬尘惑敌，大败可朱浑元，而后率具装甲骑反复冲杀东魏军阵，为西魏大破东魏奠定基础。

  李檦，李弼亲弟弟，虽然声名没有自己哥哥这么大，但作战风格比李弼还猛，也是冲锋陷阵的好手。

  耿豪，也就是耿令贵，他和王勇（王胡仁）都是因军功被宇文泰赐名，才从耿令贵和王胡仁改为新名（注）。史载，邙山之战中耿豪右手拔刀，左手把矛，大呼独入东魏军阵，甚至玩了一把死而复生。

  王勇亦是惯于身先士卒，在邙山之战，多次出入冲击，杀伤甚重，东魏无敢当其前者。

  就连被王思政斩杀的樊子鹄和侯莫陈悦，也是青史留名之人，特别是侯莫陈悦，堪称宇文泰的大恩人，若不是他设伏杀了贺拔岳，怎么会轮到宇文泰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