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81页

  至于新人之中，能力上能独挡一面的倒是有，譬如于谨，可惜他刚来不久，虽然屡立奇功，也在逐渐被裴昇原来那些下属所认可。但是毕竟履历较浅，骤然擢升，政治威信还是不足。

  司马子如就更加不行了，无论才能还是威望，都逊色许多。他唯一的优点，就是熟悉本地。至于本地世族的代表人物，王广业根本还不能被裴昇所信任。

  眼看着裴昇盯着远处天际，怔怔出神，高欢有些明白他心中所忧，开口道：“其实也不必真要任命一个太原郡守，主公本就在山西攻略，可以自领并州刺史兼太原郡守，以作威慑。而郡中具体事务，只需任命两个合适的郡丞和郡司马即可。”

  “贺六浑，你心中有合适人选吗？”裴昇收回目光，其实高欢是他所想的仅次于郦道元的太原郡守人选。不过，自从获知发小刘贵死于尔朱天光之手后，他便一心一意想要追击尔朱天光，若不是裴昇以大局压制，只怕他早已经带兵西出汾州了。

  “郡丞可为阿六敦，郡司马可为王思政。”

  “阿六敦？”裴昇有些讶异，按他先前猜想，高欢应该会推荐李虎才对。

  “阿六敦老成持重……”高欢刚刚出口，裴昇就低笑了起来，什么老成持重，无外乎就是觉得斛律金年龄大了，不适合上战场了。不过，裴昇清楚，斛律金确实武力不高，他唯一的长处就是性格沉稳，奉命办事不走样，当个橡皮印章再合适不可。

  而让王思政当郡司马，一则他在夜袭晋阳城中表现出了惊人的才能和胆略，二则也能堵住太原王氏所代表的本地世族的嘴。甚至解决了裴昇不想直接任用王广业的麻烦。

  “那就让明月接替他老父，统率高车部曲。”裴昇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十三岁的一军大将，不说前所未有，至少也是罕闻了。”

  高欢嘴角一扯，想笑却没有笑，神色落寞中带着肃穆，上前拱手，就要继续说话。

  裴昇见状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心中所求，待回到城中，马上召开军议，商讨我军下步方略。”

  高欢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只是片刻就敛。

  两人勒马回转，沿着直道，往晋阳城中跑去，身后护卫的玄甲军也纷纷跟上，一时间，烟尘滚滚。

  而在晋阳附近，则更是烟尘滚滚，偌大的兵营与西城前的大湖相对，面积一点也不逊色，层层叠叠的营寨，结结实实的挡住了东城。

  人声、马声、你拥我挤的沉浮在晋阳上空。

  李弼正在营帐里细细磨着刀，一遍又一遍，直到刀锋雪亮。随后又抽出另一把刀，再度磨了起来。

  “伍长，今天是休沐日，外面可热闹了。角抵，蹴鞠，弓射，你咋不出去玩耍玩耍。”一个兵卒满头汗水的跑进营帐，一边兴奋的叫嚷，一边从水缸之中舀水喝，喝的不过瘾，迫不及待的从头淋了下来，哗啦啦的水声伴着热气蒸腾。

  李弼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阳光比了比刀刃锋利程度，然后继续磨了起来。

  “嗐，伍长别磨了，咱们这刀再磨也就那样，砍不了多久就会卷刃。”这兵卒凑了过来，蹲在一边看李弼磨刀，撇了撇嘴巴，“我听说幽州军用的都是土垠城工坊所出的百炼钢刀，怎么砍都不会卷！”

  李弼抬了抬眉毛，认真说道：“钢刀再好，我们也没有。只有这些刀才是我们的依仗，临战之前把刀磨快些，上阵之后，才能活得更久。你也勿需多言，赶紧去磨刀！”

  这兵卒有些不情愿，但是看到李弼肃穆神色，以及他一贯的严厉，忍不住心里发怵，垂着头乖乖去磨刀了，只不过嘴上还嘟囔着，“要不是我特意回来喊你去玩耍，至于被抓住吗？”

  李弼闻言露出一丝笑容，在阳曲被彭乐俘虏之后，他也经历了三月罚工，以及之后的选择。

  丈夫生世，会须履锋刃，平寇难，安社稷以取功名。自小就抱着这个志向的李弼，岂能心甘情愿的去做个种田的平民百姓，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投军，在幽州军中从头开始。之后在选拔当中更是表现出色，从而当了一名伍长。

  他并没有对幽州军心存什么怨怼之心，战场之上，成王败寇，输了就该认。甚至在获知侯莫陈悦死讯之后，也无一丝半点的复仇之意。（他妻子乃是侯莫陈悦姑母）
  李弼手中刀越磨越快，越磨越锋利，一道长长的刀鸣响起，李弼终于停手，欣喜的看着手中反射着阳光，宛如通体发亮的环刀，就像欣喜的看着自己妻子一般。

  与李弼相似，除了自愿追随贺拔胜归乡武川的王胡仁，耿令贵和李檦都选择了从军，不过他们已经被打散在了五万人的军队当中，个个心怀利刃，想着再度显露锋芒。

  ……

  裴昇一把掀开大帐，帐外的喧闹和阳光一起涌入，照出了一块光斑，也照亮了帐内肃穆而坐的诸将。

  “为何这么严肃，往昔你们可不是这么规矩的。”裴昇愣了一下，有些不适应，目光扫过，只见自李虎以下，个个正襟危坐，挺直腰杆，也不知道他们这般坐了多久。

  裴昇这话一出，彭乐率先绷不住，他立马伸腰张手，嘟嘟嚷嚷道：“我就说主公不喜欢我们这幅模样，你们非要装模作样。”

  其余人也顿时破功，纷纷笑骂起了彭乐来，李虎更是以一副看不成器的目光看着彭乐，连连叹息。

  而帐中那些新来之人，譬如王广业、王思政、寇洛、万俟普则不敢如这些老油条一样轻松，依旧一丝不苟的端坐，甚至于第一次参加军议的万俟普已经恭敬的站了起来。

  “咳咳。”跟在裴昇身后的高欢，轻咳几声，随后严厉一眼逼向了彭乐，直看的彭乐讪讪然，不敢再胡闹。

  众人见状也纷纷安定下来，裴昇无奈摇头，拍了拍手，“抬上来。”

  四名玄甲军将一副床榻大小的地形沙盘抬了进来，上面沙土起伏不平，正是并州一地的地形地势。

  “今日军议就是宣布接下来的军略方案。”

  诸将一听纷纷围了过来，面色不一，有兴奋如彭乐的，有沉静如独孤如愿的，有思索如王思政的，有心怀忐忑如寇洛、万俟普的，也有不看沙盘，只看裴昇的王广业。

  “我将分兵两路，一路往西南沿着汾水入河东，随后转向洛阳；一路往东南，攻略上党高地。”

  诸将听完没有任何惊异之色，兵分两路，早已经是众人共识了。要不然裴昇也不会停在晋阳如此之久，甚至从河北调兵。诸将关心的只是这两路的兵力配置以及将领人选。

  甚至于对两路主帅的人选，他们也心中各有猜测，所以在裴昇说完之后，就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站在侧边的裴衍。

  裴衍也是面露振奋，他还以为裴昇早就把他忘了，甚至于差点死心，只想着陪元深在幽州终老了。

  裴昇挑了挑眉毛，也不避讳的和裴衍对视，微笑说道：“如大家所见，文舒来此，正是为了河东偏师。”

  “河东！！”果然如此，裴衍暗喝一声，心如擂鼓，直直盯着裴昇，眼里幽怨十分，满满的都是，你终于想要认祖归宗了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