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84页

  一声呵斥,犹如惊雷,将适才心中浮现欢喜的玄甲军众,骇得急忙拱手施礼。帐内其他将领,也纷纷凛然起来。

  将河东一路安排说定,裴昇又指着沙盘,招了招手,示意众人围过来,研究起了上党地势。

  上党者,以其高“上堪与天党”之赞誉得名,顾名思义,这里虽然也称为长治盆地,但是整体称为上党高地。

  这片高地北起沾县(今和顺县附近),南至河内与太行山连为一体,南北长三百余里。西起沁水(今沁河),东至漳水与太行山浑然一体,东西宽二百余里。

  上党山地嵯峨,河流纷纭,峡谷交错,林木苍莽,除了轵关陉、太行陉、白陉、滏口陉,这四条陉道出入,整个上党仿佛一个群山围困的封闭之地。特别是它的地势还远远高于周遭的一众盆地,显得更加峻绝。

  此地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得之便可高距山西,南可君临河内,东可俯瞰相州。

  “其实自太原郡入上党,倒是不难打,祁县和涅县(今武乡县北)、乡县(今武乡县)之间不过一段百里左右的山地丘陵,一旦翻越,就能长驱直入。”高欢虽然已经被任命为了偏师主帅,但还是率先对着沙盘分析起来。

  “怕就怕尔朱世隆已经在这片山地,修筑防御,阻挡我军。”李虎抱着肩膀,微微皱眉。

  “其实亦可从井陉关出发,沿东侧太行山,走沾县(今和顺县)这条路。”归附不久的万俟普张望了一番,也对着沙盘,指出了一条偏路,“此路虽然较为崎岖,但是知晓之人不多,想必敌军设伏概率偏低。”

  裴昇看向万俟普,他的年龄已经颇大,两鬓花白,身后站着一个壮实中年人。这中年人看裴昇望来,先是低头,随后又昂起头,显然颇想展示一番姿态。

  裴昇轻笑一声,进入上党确实如高欢所说不难,甚至他也不怕尔朱世隆在乡县一带布防。这三个月,他早已经命人将晋阳附近城池扫荡干净,诸如之前未拿下的大陵城,梗阳城都已经全部占领。

  若是尽起大军压入上党,尔朱天光如何能挡?但是他的谋划并不止于剿灭尔朱世隆这么简单。

  裴昇点了点沙盘,轻轻的沿着西路划了一条线,从隰城(汾阳)到介休,再到杨县(洪洞)、禽昌(临汾),直到北绛(翼城)才停住。

  他对着高欢说道:“贺六浑,我要你在北绛朝东面方向前进,屯兵于端氏,待我正路大军压迫上党之后,你需要马上抢占轵关陉、太行陉和白陉,三条陉道!堵住尔朱世隆往河内方向的逃路。”

  “噢!”彭乐用手比划半天,忽然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来,“这就是要把尔朱世隆堵在上党里面,来个瓮中捉鳖!”

  “端氏县,位于沁水中游河谷,此地长约八十里,河谷宽阔,水源充足,堪称天然的屯兵之所。而端氏再往前不远……”于谨伸出手指,顺着裴昇未画完的线路继续向前,在一个位置停了下来,“就是长平!主公是要重复长平之战的故事?”

  裴昇失笑摇头,顺手拍了拍彭乐臂膀,“难得子兴动脑,也难得思敬说错一次,我不是要瓮中捉鳖,而是围三阙一,驱虎吞狼。”

  “原来如此。”于谨做出恍然大悟状,手指立刻转到上党东侧的太行山,“主公是要前后压迫,让尔朱世隆从滏口陉入相州。”

  “当初我一直留着葛荣,就是想以其为前驱,替我扫除世族障碍,不想却打的太疼,生生把他打得逃到齐州去了。为此,我每每想起,都是懊悔。”裴昇击掌,脸上流露出了痛惜神色,“如今又得一个好猎物,怎能轻易放过,自然要好生驱使一番。”

  帐内诸将听后,也纷纷嬉笑起来,对裴昇溢于言表的针对世族之意,浑不在意。就连玄甲军中那些定州世族子弟,也是没甚诧异或是怨怼之色,甚至有几人还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毕竟他们都来自定州世族,而且能加入玄甲军的,肯定都是清洗之后根正苗红之辈。对他们来说相州世族,哪怕和自己世族沾亲带故,但是在大好仕途前面,只有两字,不熟!
  裴昇向下压了压手,看着众人,目光灼灼,“等将尔朱世隆驱走之后,我们就两路合军,直入河内。一举将尔朱兆以及尔朱氏覆灭!然后再,从容入洛!”

  果然此言一出,喧闹更压制不住了,一时之间,大帐之内沸反盈天。

  回忆悠长,现实却是电光火石。

  当宇文泰回过神来,那躁动的喧哗,就在耳边,却是他已经率先撞入敌军之中,一股热气升腾,将宇文泰全身笼罩。

  他居高临下,长槊刺出,很是简单的就取了一条性命,眼前这片混乱的敌军并没有多少骑兵。宇文泰抬眼所见,汉人、山胡混在一起,难分彼此,他们几乎都是无甲步卒,而敌军之中零星有一些明显契胡打扮的骑兵,乍一看到幽州军,便拨马逃窜。

  汹涌的骑兵,像滚滚铁浆一样不容质疑和抵挡的涌过,只留下了满地的血肉和残骸。

  这只是那些逃窜不及的,还有更多的溃兵几乎就是瞬间炸散,如同无头苍蝇,四处飞舞。甚至于再次重演了之前山胡追击隰城兵的场景,在幽州军的冲击之下,纷纷跳入汾水之中。

  宇文泰露出不屑一笑,正要继续追击这些溃兵,猛然看到远处一辆仓惶逃窜的马车上头插着一杆大纛,还有一个皮袄大汉站立车顶,甚是招摇。

  他心中蓦然一动,升起一阵欣喜,料想此人必然是一个重要角色,所谓擒贼先擒王,这到手军功岂能错过。于是乎,立刻操使长槊左右刺杀,瞬间打出一条路来,直冲那杆大纛。

  就在宇文泰冲锋之时,忽然又有一阵如炸雷响起的马蹄声,在身边响起,他微微一瞥,眼角余光看到,一个伍长正半伏着身体,微微蹲着的姿势,居然放开双手,左右持刀,砍杀不停。

  眼看其冲锋方向,赫然也是那大纛。

  宇文泰心中不由升起一丝较量之意,手中长槊变刺为拍,不止拍击挡路溃兵,也在奋力拍打战马,一路驰骋跳跃,只求先于这人前面赶到。

  刘蠡升此刻早已经没有了射箭调戏尔朱天光时的惬意了,那忽如其来的黑甲骑军,那震耳欲聋,陌生却又熟悉的嘈杂之声!
  骑兵踩踏轰隆声,喊杀声,战马嘶鸣声,兵刃碰撞的刺耳金属声……都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片混沌难分的声浪,直冲天际!
  刘蠡升频频跺脚,焦急不已,指挥着充当车夫的萨满往前逃窜,但是这汾水河谷之畔,本就崎岖,更不用提现在地上早已经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战马尚且奔驰不易,遑论马车。

  一阵撕心裂肺的长嘶,车驾上的两匹马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个踉跄,齐齐跌倒,连带着车厢也轰然倒塌。

  所幸刘蠡升见机得快,一个纵跃,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忽然感觉身后有异,回头一看,一柄长槊蜿蜒着曲线,好似恶蟒直扑自己咽喉。

  一股热血猛地涌上头来,一声呼唤也骤然从刘蠡升口中吼出,“我可是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