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86页

  “对,就是这清单,上面全是我准备给明公的军资之物啊!全被他们抢走了,如今还变成他们奉上的功劳!”于晖指着那书册,不住跳脚,手指抖动不停。

  宇文泰有些不耐了,使了使眼色,李直扭起一张脸,将于晖拉到了俘虏营深处,吵闹顿时消失。

  “我看你们两位也是一时豪杰,为何跟随尔朱天光为祸?”

  豆卢宁依旧闭目不言,陆政却蓦然失笑,盯着宇文泰说道:“《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主公有过失而不能劝谏,这是我等之错。但是轻易舍弃主公而去,又非人臣之所为,左右难堪,为之奈何。”

  “现在这般境地,无非成王败寇四字而已。”豆卢宁见陆政开口,便也放声说道:“是杀是剐,任君方便!”

  宇文泰目光来回打量着这两人,按照裴昇新立军规,俘虏敌军将领,要交予军正议罪,罪大者斩,罪小者罚。他只是军中右都督,虽然对这两人算是观感不错,但是并无处置权力,还是留待主帅高欢来处置吧。

  此刻已经天黑,四月的山西,还带着残余的寒意。

  宇文泰挤在了一帮战兵之中,就着篝火,舀汤吃饼,肆意谈天,时不时爆出一阵欢笑,简直是好不快活,这拉拢亲近兵卒的手段不能说是和裴昇一模一样,至少也是宛若一人。

  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北面而来,宇文泰并一众战兵,顿时起身,而营寨望楼上的哨兵也适时发出了示警信号。

  “是我!”马蹄声停在了营寨三十步外,低沉的声音传来,赫然是本该坐镇隰城,统筹战局的高欢。

  “大都督,为何趁夜而来。可是出了什么要事?”宇文泰一时愕然之后,就立刻上前,将高欢迎了进来。

  “我看你发来的战报……捉住尔朱天光了?”高欢也不废话,上来就问,双眸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是,尔朱天光并其弟尔朱显寿,以及麾下两员将领。还有汾州刺史于晖,尔朱荣妻子等一干人,全部被我军俘虏。”宇文泰犹如报菜名一般,说个不停。

  “甚好!”高欢勉强赞了一句,随后便迈步往营寨里走去,“尔朱天光关在哪里,带我前去!”

  “大都督,往这边……”宇文泰若有所悟,随即几步赶到前面,带着高欢往俘虏营走去。

  此时的尔朱天光神色已经没有先前那般颓唐了,但是他眼里,乃至心里,都充满了无数的迷茫。他恍恍惚惚的看着夜空,那里有几点星在闪烁,他不停的自问:我究竟哪一步做错了,为何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当高欢走到他面前之时,尔朱天光依旧没有回神,似乎整个魂灵已经脱壳离去,混混沌沌,不知身所终。

  高欢静立许久,久到周遭幽州军都无人敢说话和动作,俘虏营中的其余俘虏也早就蜷缩在了角落,特别是于晖,战战兢兢埋头不敢言语。场中只留下了偌大的空地,给高欢和尔朱天光。

  火把上的焰光,被微风拉扯,发出了嘶嘶的响声,却衬托着场中愈发寂静。

  “一文汉,随之死?”

  高欢居高临下,似乎是咬着牙从嘴中挤出的这句话。

  而这句话也似乎将尔朱天光从迷幻之中叫醒,他目光逐渐凝聚,盯着高欢,怔怔问道:“你乃何人?”

  “我乃刘贵至交好友!”

  高欢半蹲下,一边说话,一边抽刀,直到这句话说完,手中利刃也堪堪从尔朱天光喉咙割过。这把出自幽州土垠城的百炼钢刀,甚为锋利,不但是使刀之人没有感到一丝挂碍,就连尔朱天光也只是觉得喉咙有几分痒麻。

  所以,他忍不住伸手去挠,一触之下,原本滴滴渗出的血珠顿时连成一线,之后便是如同瀑布喷溅,结结实实的浇了高欢满脸半身。

  高欢并没有躲避,他只是眼睛有些湿润,不知道是不是血溅到了眸里,他只是觉得有些伤心,好似被刀割的不是尔朱天光,而是他的心,他也觉得有些快意,这是仇眦性命的血腥味。

  “贵珍,就是这等不堪之人,却叫你送了性命。何其不值!”高欢猛然起身,咽喉血流不止的尔朱天光也轰然倒地,临死之前,他还在不停的挠着喉咙,却将伤口越扯越大,糜烂恐怖。

  高欢高高昂首,火光之下,眼睛赤红,他对着星空,喃喃言语,“你绝非一文不值之人!我辈也绝非可被他人随意生死之人!”

  众人皆无言,就连刚刚有些喧嚣的晚风,也好似停滞了一般。

  片刻之后,高欢再度开口,“是何人擒捉的尔朱天光?”

  李弼默默出列,微微拱手。

  高欢将刚刚杀死尔朱天光的那把钢刀甩了甩,血迹滑落,宛如新刃,回刀归鞘,接着便扬手丢给李弼。

  “此刀赠予你了!”

  随后大步而走,居然是要连夜赶回隰城,一来一去,百多里路,只是为了这一刀而已。

  第219章 大军上高地

  河东战线的进展,就如汾水自北向南奔腾而下,一样的顺遂。

  四月十日,在宇文泰剿灭尔朱天光余党以及刘蠡升山胡之时,裴衍也兵不血刃拿下邬县,随后高欢率主力汇合两路偏师,又征召了一幢熟悉地形的当地战兵为前驱,预备进入了雀鼠谷。

  四月十三日,早入暮出,一路急行军之后,沿着汾水河道,终究是顺利出了雀鼠谷。

  四月十五日,在休整一日之后,裴衍率先锋连克杨县、禽昌、平阳三城。

  四月十六日,侧翼宇文泰取泰平,主力高欢则直驱襄陵。

  这一路攻伐几乎都是兵未至,城先开,地方官吏殷勤的好似迎接亲人回家一般,也不知道是河东裴氏出身的裴衍真有这么大的颜面,还是幽州军威名所致。

  当然了,更大的可能是,面对带着两万战兵,又有近万辅兵襄助的大军,没有哪个官吏傻到要用生命和血肉阻止和抵抗。

  至此,河东偏师已经完全占据了司州平阳郡,距离计划中要达到的北绛县,仅仅一步之遥。

  而宇文泰先前在介休城下俘虏的山胡萨满,早已经送到了晋阳。

  “你们缘何会出现在雀鼠谷的?”

  裴昇坐在榻上,盯着对面的山胡萨满,他那满身的骨骼饰品,以及不伦不类的羽毛都已经被摘除了,去掉了这些遮掩,众人才看清,原来这是一个满脸黝黑皱纹,身材瘦小之人。

  山胡萨满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听到裴昇发问,急忙张嘴就说,只是语音黏稠,裴昇努力分辨,才只能听出几个字眼,俨然不是鲜卑话。

  “这说的是甚么鸟话……”裴昇无奈了,看向了身边的于谨。果然,于谨微微拱手,胸有成竹,“山胡又称稽胡,乃匈奴别种,他所说的语言和匈奴语八九成类似,属下来做翻译吧。”

  “问问他是怎么从雀鼠谷南部出现的。”

  于谨用匈奴语重复了裴昇的问题,那萨满一串的声音连续吐出,语调忽高忽低,陈述许久。半晌之后,萨满才住了嘴。而于谨也不停顿和迟疑,直接开始翻译,速度之快,简直比得上后世的同声传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