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88页

  一时之间，各种吵闹声纷纭不止。

  尔朱彦伯坐在位置上，深深叹气，他看向尔朱世隆，“荣宗，事到如今，该如何决策，你为众人首领，你得说话！”

  尔朱世隆面色来回变幻，许久之后，终于下了决心，他愤然挥袖，复又睥睨左右：“既然他们要打，那我们就和他们打一场！我非是尔朱天光，就让我重振尔朱氏之荣光！”

  这句慷慨之言，说得场中还在如小儿般打斗劝架的诸人，纷纷侧目不止。

  只见尔朱世隆面色沉着，不复先前的仓惶之态，早年间出入洛阳禁中养出的气势，也自挥洒。

  众人一时怔住无语，不过倒也因为尔朱世隆这雄迈姿态，生出了几丝豪气！
  第220章 昼寝梦断头

  “我将布下三道防线！”

  坚定了心神的尔朱世隆，好似变了一个人，对着墙上所挂舆图，就开始指点，也不理会诸将是否在听。

  “涅县和乡县我将全部放弃，以铜鞮县、襄垣县、刈陵县，这三县为依托，连成第一道防线！”尔朱世隆在舆图上划出了一条笔直横线。

  “不要涅县和乡县，岂不就是直接放弃整个乡郡？这怎么可以？”

  “为何不可！”尔朱世隆厉声大喝，点着舆图上两县的位置说道：“这两县前后无依，幽州军一到，必然陷入包围，如何能守？守之又有何价值？还不如直接放弃，将丁口、兵马、物资全部转移到铜鞮三县，坚壁清野，让幽州军什么都得不到！”

  尔朱拂律归被呛得无言以对，只得嘟囔几下嘴唇。而其他人见尔朱世隆这般姿态和言语条理，也纷纷认真起来。

  “第二道防线为屯留和壶关城，这两城位于涷水两侧，互为犄角之势。在这两城之中，屯驻精兵，一城有难，另一城相救。哼，如此地势，并不弱于晋阳。”

  宋显和常善纷纷点头，尔朱弼则面露惊喜之色。唯有尔朱拂律归想要辩驳，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么第三道防线呢？”尔朱彦伯已经起身，来到舆图底下，眯眼扫视，“似乎再无城池可依靠了，就连壶关城都被你当做了第二道防线。我们总不能退守到壶关关隘上，以长子城为第三道防线吧？”

  “第三道防线不是以城池为凭。”尔朱世隆甩了甩袖子，盯着尔朱拂律归，“我等从洛阳带回的三千精锐骑兵，就是第三道防线，在城池抵御幽州军之时。着一员大将，率精锐骑兵四处出击。无论是骚扰粮道还是突袭辅兵，务必要使他们疲惫。我就不信幽州军全是精兵！太原公带着五千精锐就能上洛，我带着三千精锐难道就无法阻挡裴昇？”

  尔朱拂律归被尔朱世隆一瞧，仿佛被沸水烫到一样，连忙跳脚，“我才不当这大将，我才不带兵出去！”

  “谁说要你带兵了？”尔朱世隆冷哼一声，“我要你将手下一千精锐骑兵交出来！”

  尔朱拂律归这才恍然，居然是想要夺自己兵权，就在他反唇冷笑，就要直接拒绝之时，赫然发现屋内其他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更有尔朱弼和叱列延庆扶刀意欲上前。

  他悚然一惊，再也不敢出言反对，只得愣愣的看着尔朱世隆。

  尔朱世隆见状不屑一笑，转身指回了舆图，大声朗朗，“既然方略已定，那么现在就请诸将听我号令！”

  一时间，诸将尽皆肃然。

  “铜鞮、襄垣、刈陵三县分别交予阿弼、仲华（宋显）、阿善（常善）。”

  尔朱世隆转向尔朱彦伯，“屯留交予阿兄，我自己坐镇壶关城。”

  随后看向叱列延庆，面带恳切，更是上前一步，抓住叱列延庆的双手说道：“姊夫乃我等之中，最精于战阵之人。那三千精锐骑兵，我就交到姊夫手中了。”

  叱列延庆沉默几分，感受着尔朱世隆手上传来的力量，顿觉心中沉重和肩头压力，他慨然一句，“我不大言必然击溃幽州军，但只要我叱列延庆活一天，幽州军就别想攻到壶关城下！若是想破城，需从我尸骸上踏过！”

  赳赳雄言，令在场众人纷纷凛然，就连尔朱拂律归也生出几分别扭的感慨。

  诸般安排已定，看着其人离去的身影，尔朱世隆一个脚软跌坐在了榻上，低着头喘息几声，面上尽是疲惫。他喃喃自言道：“原来战阵之事如此劳心，真是比在洛阳尔虞我诈还疲累。”

  说着，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尔朱荣的身影，“真不知道阿兄当初是如何百战百胜，奠定山西基业的。”

  他忍不住低笑，看着面前肃立的尔朱荣说道：“阿兄，你怎么才来，我这番安排可还算妥当？可有何处错漏之处？阿兄你怎生不言语，还如此严肃？难道我做错了吗？”

  “还是你在怪我没有留在洛阳替你报仇吗？阿兄，我非是无胆，我只是想先回山西，聚齐大军，再替你复仇雪恨！阿兄，我真不是无胆之辈！”

  尔朱世隆眼看尔朱荣面色愈发严厉起来，骇得急忙解释，然而尔朱荣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尔朱世隆不放。片刻之后，尔朱荣忽的迈步向前，尔朱世隆一眨眼的功夫，尔朱荣已经和他胸贴胸，面对面了！
  “阿兄，你这是做甚！”尔朱世隆连忙往后爬去，榻上案几、赏玩等物全被他乱划的手脚掀翻，清脆的破碎声此起彼伏。可是，任凭尔朱世隆如何躲闪，尔朱荣依旧在他身前，面对面，丝毫不动！
  “好头颅……”尔朱荣终于说话，声音却是干哑嘶裂，听在耳中，犹如锉刀磨砺金属，令人毛骨悚然。

  尔朱世隆此时已经完全不能动了，犹如中魇一般。只见尔朱荣从怀中抽出了一把满是鲜血的短刀，真的是抽出，而不是掏出。这短刀分明是从他胸腹皮肉里抽出来的，尔朱世隆似乎能听到那皮肉绽开的声音。

  “好头颅……”尔朱荣伸手摸着尔朱世隆的脖颈，触手冰冷，犹如数九寒冬里大河最深处的坚冰。尔朱荣面上表情好似在看着一件世间罕见的珍宝，这个表情，尔朱世隆曾经见过，那和当初元子攸刚到河阴大营时，尔朱荣在帐外观察所露出的一模一样。

  寒气萦绕着尔朱世隆的脖颈转个不停，他已经不能说话，不断开合的嘴巴，和那颤抖的眼眸，都不能阻止尔朱荣抽刀的动作。

  终于，短刀出鞘，寒光连成一线，尔朱世隆觉得有一股寒气直冲脑门。

  “好头颅……”尔朱荣面上欣喜之色更浓，抱头而走，只留下榻上一个无头躯体，还在手舞足蹈。

  “荣宗，荣宗！”

  尖利而短促的呼声，以及压在自己手脚上的温度，终于让尔朱世隆睁开了眼睛，他满头大汗，猛然坐起，不住的伸手摸着自己脖颈。

  “原来是梦啊……”摸了许久，发现自己头颅还在，尔朱世隆无力叹息，他疲惫抬眼，方才叫醒他的是自己妻子奚氏，此刻正牢牢的抓着自己的手。

  “荣宗……你做什么梦了？”然而，奚氏却是满脸的惊恐，抓住尔朱世隆的手也在不住的颤抖。

  “你怎么了？”尔朱世隆不解，做噩梦的是自己，怎生妻子也这般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