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94页

  “小子裴让之，恭候族叔许久。”

  第224章 裴氏喜改家谱
  裴衍入北魏之后，除了一开始隐居嵩山，此后入仕，便是辗转州郡之上，行伍之间。略有闲暇之时，也是在洛阳栖身。

  所以，这亦是他首次前来闻喜，甚至是首次到这裴氏坞堡。

  裴衍在河北之地，见过许许多多的坞堡，其中最为坚固和巨大的当属赵郡李氏所建筑坞堡。不过，河北因为地处平原，没有地势可以依仗，所以彼处坞堡都是以大、巨、坚、固为要旨，意在能够储存更多的粮食和丁口，甚至是能在坞堡内自我生产，自给自足，维持生活。

  坞堡这等特别的建筑，在三国时期便大量存在，譬如董卓的“郿坞”，史载高厚七丈，与长安城相埒，坞中广聚珍宝，积谷为三十年储，还有许褚、李典等人都是坞堡主出身。

  等到了西晋末年，五胡乱华，更是极大的刺激了坞堡在中原地区的蓬勃发展。坞堡的盛世在太和十年三长制和均田制推出之后，便开始慢慢衰落，原本河北大地上林立的坞堡，逐渐退化成了村庄和村落。

  而裴衍眼前所见的裴氏坞堡，则是背靠山丘，各个坞堡依照地势而建，互相之间又暗暗组成阵势，外围的几座坞堡皆为圆形，中间还分布着几座高高的望楼。

  裴衍微微眯眼，就能看到望楼上面有人持杖瞭望，其上还有警鼓，显然是一旦发现敌情，就能立刻敲鼓示警。除了单体面积不如河北坞堡，以裴衍的军事眼光来看，只怕攻伐难度更在河北坞堡之上。

  ‘也难怪我刚到牌坊，就有人候着我……’裴衍心中暗衬，面色却依旧笑容盈盈，毕竟这也算是他的家乡。

  身前的少年，毫不怯场，引着裴衍从坞堡之间穿过，随着地势渐高，来到了最为中间的一座方形坞堡之中。

  裴衍来不及左右环顾坞堡中的陈设和模样，只见正中的天井底下，方形光斑之中，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正在几个后辈的搀扶下，静静等候。

  “元化公……”裴衍神色一动，立刻上前拱手施礼，而那老人虽然看着身体孱弱，精神尚算矍铄，咧嘴微笑，也是勉力拱手。

  “可是文舒？虽未见面，但是时常闻你大名。果然是英姿勃勃，不愧为叔宝后人，你之功业已经不弱于叔业了。”

  “岂敢和我叔父相比，叔父乃皓月，我不过萤光之火而已。”裴衍摆出仓惶神色，“更何况，还有元化公你在当前，我岂敢夸功。”

  “过谦了，过谦了。”老人摆了摆头，雪白的胡须微微荡漾，“我这将死之人，一生已经到头。你正值壮年，未来不可限量啊。”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几番客套之后，裴衍见老人脸上露出了微微疲惫，拱手道：“元化公，我今日前来，有要事与你相议，可否寻一安静之处？”

  老人似是恍然大悟一样，急忙指挥着身边后辈，将裴衍带到了坞堡三楼的一处偏室之内。

  裴衍跟在身后，听着脚下吱吱呀呀的木梯声，微微咬牙，自己还是太耐不住性子了，先开口，就是先落了下风。

  说是偏室，但是内里一尘不染，打开的窗棂，将屋外的阳光以及春风，全都迎了进来。地上铺着一张洁白如雪的镶边苇席，几张薄纱屏风将空间切割得紧凑而雅致，一缕香气从角落泛起，顺着风声，细细蔓开。

  见到屋内这布置，裴衍心中顿松，他还以为是自己急切呢，看来这裴佗也不遑多让啊，明面看着装糊涂，其实早就准备好了。

  几名侍女陆续进来，奉上了瓜果蜜饯、清酒酪浆，甚至还有一盏茗汁。那些随从的后辈，以及给裴衍带路的少年，也纷纷俯身告退，只留下了两人在屋内。

  裴佗苍老的手伸了出来，在茗汁上轻轻一点，笑道：“自叔业北归之后，我便备下了这茗茶，专侯你们南归一房所用。彼时，汝叔父可是盛赞这茗茶，风味不下于南朝。文舒，也来尝尝罢。”

  裴衍看着茗汁，喟然一叹，却是伸手端起了酪浆，“北归已久，早已经喝不惯茗汁，倒是酪浆，一日不饮，便不得舒服。”

  裴佗闻言朗朗大笑，丝毫不像行将就木之人，笑罢之后，他自己反而拿起了茗汁，啄饮起来。

  两人相对而饮，也不再言语，只是盯着眼前的风在看，似乎在各自回味。

  许久之后，裴佗放下茶盏，颤颤巍巍的从案几底下掏出了一本厚厚的书籍，将之不偏不倚的塞到了裴衍眼前。

  上面赫然写着“裴氏世系”四个大字。

  “你我就不必再打这些机锋了。”裴佗干咳几声，脸上疲惫又显，“我老了，没这般精力。你更不是裴昇……若是他自己亲来，说不得我还有兴致与其交锋一二，看看他究竟如何。至于你，恐怕也只是个传话递信之人罢。”

  裴衍脸上原本看到族谱露出的笑意，顿时变成了尴尬，他埋头不理裴佗这老头，直接开始翻看起族谱来。

  “你将他排在西眷房！？”裴衍刚刚看了几眼，就大喝起来，也不管维持先前的客气了，直接凑近裴佗说道：“排在你自己所在的西眷？”

  “我若说没有私心，你信吗？”裴佗丝毫不畏惧裴衍的逼视，依旧从容。

  “哼，你这就是明晃晃的私心，谁人会信！你莫当我是痴傻之辈！”

  “那你要将其排在何房？你所在的南来吴房？”裴佗顿了顿，指着裴衍笑道：“你敢吗？”

  裴衍顿时无言以对，裴昇祖孙三代都住在怀朔，怎么可能和他这南朝来的吴房挂上关系，要是自己敢这么写，恐怕不需要裴昇发怒，他底下那些怀朔系武将，都得将自己大卸八块。

  “闻喜裴氏五个房支，撇开你那房。洗马房，自河西返回之后，就居住解县洗马川，已经历经五代，根本对不上号。而中眷房，更是世代居于河洛。东眷房，从未离开过河东。”裴佗伸手接过那本族谱，细细抚摸，“所以唯有曾在西凉为仕的西眷房才有可能有偏支，流落到相近的六镇边塞之地。”

  裴衍心中嗤笑不止，他哪里会信裴佗这等鬼话。除了他南来吴房确实不可能是裴昇的主支，其余几房如何就不可能有偏支流落？难道如他所言居住在何地，就永生在何地了？
  甚至按照裴佗所说的地域远近来说，出自东汉尚书令裴茂第三子裴辑，子孙历仕前燕、后秦，为官多在幽、燕、淮、襄的东眷房是裴昇主支的可能性远比西眷房大的多！
  无非就是因为其余几房如今没有裴佗这等有辈分，又有资历的老人在，所以他才能将这家谱的解释权抢了去。

  裴衍琢磨了片刻，还是妥协了，毕竟能入闻喜裴氏就好。他又一把抢回了族谱，丝毫没有先前那般客气，片刻后又嗤笑道：“你还真是不要脸，居然把他祖父辈分和自己曾祖排在一起，那你自己岂不是要叫裴昇一声叔父！？”

  “有何不可？”裴佗咧着掉光牙齿的大嘴，哈哈一笑。

  裴衍和裴佗属于同一辈分，所以若是按着这族谱上辈分这么排，那么裴衍也得喊裴昇一声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