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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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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95页
‘叔父也罢,不然自己还要担忧确认辈分之后,如何称呼。’裴衍也想明白了,瞥了一眼裴佗,‘这老狐狸,还真是想的透彻……’
“行罢。正事说完,该说些琐事了。”裴衍将族谱慎重收到了裴佗从案几底下抽出的鸡翅木匣中,然后才长舒了一口气,敲了敲案几,说起所谓的琐事来。
“河东郡自然是举郡追随裴公,且郡中各氏共出部曲五千,愿意一同讨伐尔朱逆贼!”裴佗根本不等裴衍说话,就直接回应,只见他捏着长须,满脸的遗憾,“若不是老夫风中残烛,亦能披甲上阵,襄助裴公。”
裴衍嘴角抽抽,不能说话,憋了一口气之后,刚要再度开口。
“各氏以明日为期,齐聚裴邑,且自带粮秣、甲胄、兵器,届时,文舒直接率军即可。”裴佗又抢先一步,堵住了裴衍的问话。
……
夜灯在月色之下,放出淡淡一点晕黄。
白日里侃侃而谈,精神矍铄,直噎得裴衍无话可说,愤愤拂袖离去的裴佗,却是裹着厚厚的被褥、毛毯,满脸的疲惫。
“阿父,那裴昇真是我们闻喜裴氏吗?”榻前,垂髫少年裴让之,迟疑了许久才开口询问。
裴佗眼神飘忽,许久之后才凝聚起来,微微摇头回道:“自从其人崛起之后,我便时刻留心,但是我翻查了族谱,以及许多族中残留典籍,甚至询问了族中宿老,皆无人得知他们属于哪一支,甚至就连其祖的姓名,也无人记得。”
“所以他并不是……”裴让之看着自己老父,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来,“是改姓攀附……”
“噤声!”裴佗神色变得严厉起来,“这等话岂可乱说!天下无二裴……他今日姓裴,往昔也是姓裴!”
他用力咳嗽几声,对着年幼长子脸上的疑惑,叹息解释道:“所谓的认祖归宗,不过是两者各有所需罢了。甚至是我们裴氏所求更大,而对于他只是可有可无,毕竟从他起兵开始,丝毫没有借助过我们裴氏之力。”
“裴文舒在他麾下这么久,从未得到重用。如今是行军到了河东,才将其派了出来。”
“这不就是他对我们有所需求吗?不然何有文舒公今日一行?”裴让之觉得自己家族被如此贬低,有些不服。
“你不能这么看。”裴佗盯着幽幽烛火,叹息道:“他在河东就真需要我们裴氏助力?他们一路南下,直到临汾,都是兵不血刃。河东的聪明人可多了!并不是只有我们家是聪明人!汾阴薛氏、解县柳氏、夏县司马氏、龙门王氏,都巴不得裴昇姓他们的姓。”
裴佗用力咳嗽几声,喘息着说:“所以裴文舒此来,并不代表着裴昇一定想要承认自己闻喜裴氏的身份。一心一意这么想的,只是裴文舒而已。而裴文舒更多的也只是为了自己仕途和前程。”
“那……”裴让之欲言又止。
裴佗知道自己儿子想问什么,直接说道:“这是因为裴昇毕竟也姓裴,对我们天然有些好感,所以才伸手。若是我们自持世家大族,傲慢无礼,那么他自然会马上将手收回,如此往后,只怕就没有闻喜裴氏,只有怀朔裴氏了!你须知道,他对世族根本不手软!河北世族,被他杀的人头滚滚,多少名门都只剩旁支苟延残喘!”
裴佗的脸上,苍老皱纹形成的沟壑在灯火之下,光暗难测,伴着他的言语,却更让人惊悚。
裴让之喘息不已,低头不敢再看,但是心中还是有一丝疑惑,“可是阿父真能笃定,其人能取天下?”
裴佗不由失笑,“天下局势岂有笃定之说,世间人多是随波逐流之辈。偶有一两个能看清几分局势的就是天纵奇才了。我已经老朽,看不清天下,我只能看清咱们裴氏。自衣冠南渡之后,滞留中原的大姓世族,尽皆囿于自保。直到陇西李氏李冲崛起,河北卢、崔、郑、王,才成为四姓望族。而他们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只是因为和李冲有姻亲。”
“我说这么多,你明白其中意思吗?”
裴让之似懂非懂的摇头。
“唉……”裴佗深深长叹,“所谓大姓世族,可以因一人而骤兴,裴氏不高不低已经很久了,如此机会在前,我们西眷房必须抓住!”
许久之后,一只枯槁冰冷的手抚上了裴让之的头,“今夜我就为你加冠,明日你就随裴文舒去,无论是入幕府,还是入军,切记谨守本分,莫要污了裴氏门第,也莫要坠了裴氏声名。”
第225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翌日清晨,薄雾还未散尽,便有一队队兵马奔腾而来。高阳原上裴邑的静谧,瞬间被打碎,马嘶声,人声,聚成一团喧哗,而后随着人越来越多,喧哗声也越来越响亮。
裴邑所处的高阳原,又称凤凰原,北自紫金山,南至涑水,东至牛坞,西至鸡鸣山,围绕着这片山原,周遭还有九个微微隆起的山丘,丘上有古柏,号称九凤朝阳,故而裴邑又称为裴柏村。
裴衍站在坞堡城墙之上,远远眺望,心中也不由大赞一声好地界。
地势加上城高,让裴衍轻易看清内外情形,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四处田野上已经有农户开始耕作,而裴邑入口处的大牌坊处,则是旌旗招展,个顶个的高挑,什么薛、王、柳、司马,斗大鲜艳字眼,全部迎风飘扬,旗下则是少年俊才,鲜衣怒马。
这些世家子,本就没什么耐心,多数人都自矜出身,倨傲不羁,各族之间平日里也算不得和睦,所以几个微小冲突之后,已经自发的围成圈子,较量起了技艺,所幸他们还记得来此的目的,倒也没闹出太大动静,不过是比试些什么马术、箭术、槊术之类。
拍手叫好声、遗憾叹息声,此起彼伏,简直就像是在春日冶游。
裴衍暗自嗤笑,这等所谓的世家子,良家子只怕上了战场,一个直面冲锋过后,就溃散了。他先前带来的一队百人幽州骑兵,则早在队主的指挥之下,排列整齐,候立于牌坊另一侧,与这帮世族子弟相比,一动一静,恍如天壤。
“文舒公,时辰已到,可用朝食了。”裴让之手捧食盒,上有一碗羊肉羹汤,以及一叠白面胡饼,静静的伺立在裴衍身后。
裴衍回身,先是盯着裴让之头上新冠瞧了一眼,然后才注视到他身上那精致铁甲,摇头失笑,随后就端起羹汤一饮而尽。
“看你这模样,何时加冠的?想必带领裴氏部曲之人就是你了罢。”
“昨夜家父为小子加冠的,字曰士礼。”裴让之顿了顿,悄悄看了裴衍一眼,“小子懵懂,但是亦知大义所在,愿随文舒公出征。”
裴衍再度失笑摇头,他拈起一张胡饼,凑近裴让之,低声说道:“士礼,这是要你谦让守礼啊。不过你说错了,不是随我出征,而是追随裴公,为其效力!”
裴让之闻言心中一阵惶然,急忙低头改口。
裴衍这才咬着胡饼,就着城外那些世家子的热闹,悠悠然的吃起朝食来,显然是并不急着下去。
待到日上三竿,阳光慢慢炽烈,喧闹也罢,较量也好,都渐渐变成了恹恹之情,而更多的人则注视起了自早晨起,就阵列肃立在侧的幽州军,阳光照在铁甲之上,熠熠生辉,简直叫人无法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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